王子玥/文 乾隆二十五年（公元 1760 年）二月平定大小和卓之战的军队班师回朝，乾隆帝亲至良乡，迎接归来的兆惠、富德两位将军及众将士。大小和卓之战的结束使新疆天山南路一带复入中国版图，疆域的正西端延至帕米尔以西的喷赤河流域。彼时清王朝河清海晏，幅员辽阔，胜利的喜悦一直延续至八月的木兰秋狝。
木兰秋狝创建于康熙二十二年（公元 1683 年，一说康熙二十年），其目的是“习劳肄武，外藩蒙古”，既锻炼八旗官兵骁勇善战的本领，不忘足本族骑射的传统习俗，又加强与蒙古各部的关系，威慑边疆。康熙年间共举行过 43 次秋狝，而雍正在位十三年未巡幸木兰，直到乾隆六年重拾这项活动。
清 郎世宁 《哨鹿图轴》 故宫博物院藏
乾隆六年（ 1741 年）弘历登基后举行木兰秋狝。本图中行走在队伍前列的骑着白马，佩带红锦撒袋的第三位就是乾隆皇帝，这一年他 30 岁。
在南疆复入和秋狝本意的双重影响下，乾隆二十五年的木兰秋狝格外盛大，乾隆命画家郎世宁记录下在承德避暑山庄筵宴的精彩表演，并御题诗四首，供后人纪念。
八月十八日乾隆皇帝一行人从圆明园出发正式开启木兰之行，这只浩浩荡荡的队伍，途径怀柔县、密云县等地，九月一日在卜克围场开启本年的秋狝大典。此后每天在不同的围场开展行围活动，初三举行哨鹿行围，初四、初五两天乾隆在哈里雅尔附近围猎时均捕获到老虎。初九来到平原辽阔的安巴究和洛昂阿大营举行秋狝大典中的野营宴会。
清 郎世宁 《乾隆皇帝刺虎图》 故宫博物院藏
开宴礼仪：赐饮茶与酒，共品湘黄羊
九月九日当天，由蒙古族的扎萨克即执政官负责准备宴会所需，六座蒙古包安扎完成，上至十余匹骆驼、鞍马、牛，下至百余只逞技马、羊具备。美酒八十一坛，佳肴二十七席，另有上百位表演者在远处热身练习。
清 郎世宁 《塞宴四事图》 故宫博物院藏
宴会开始，御道上举行献“九白”（白骆驼一只，白马八匹）仪式，乾隆皇帝从御营而出，来到行营南门月牙城的大毡庐。理藩院官员引导蒙古王公贵族跪迎。跪于两旁的有乾隆十八年（公元 1753 年）归附的杜尔柏特亲王车凌乌巴什及其他厄鲁特蒙古族上层，首次参与行围的回部郡王霍集斯及下属官员，另有保和殿大学士、一等忠勇公富察·傅恒等朝中大臣。待乾隆坐定后众人来到各自的位置上，其余人分列在帐殿外的蒙古包中。
《塞宴四事图》局部，乾隆皇帝观看比赛
《塞宴四事图》局部，前排跪坐左一为富察·傅恒
“平原择向圆幕张，酪酥乳酒湘黄羊。名王捧觞起上寿，较汉公卿礼数详。”（清·弘历《塞宴四事 其二·什榜》）宴会上所饮用的是乳茶与马奶酒，先由皇帝进茶，众位王公大臣皆起身叩礼，之后乾隆赐茶，众人再行叩礼，跪饮后入座。
接下来是进膳，宫人恭敬地将盛满蒙古贡酒的酒爵交给先前由皇帝指定的蒙古进爵人，今年这项殊荣给予喀喇沁郡王那特拉锡第。只见他手捧酒爵，来到御座前，恭敬地将酒爵交到皇帝手上，皇帝饮毕，那特拉锡第再次上前从皇帝手中接过酒爵，退后。乾隆又赏赐给那特拉锡第马奶酒，他跪饮完毕后向皇帝谢恩叩首，回到原来的位置。
开宴饮结束后乾隆赐宴蒙古、回部等人，今日菜肴充满异域风情，在宴会开始前就有蒙古庖厨在远处料理绵羯羊，取出内脏，热水祛毛，带皮烹饪，最后用小刀切割分食，由宫人端上餐桌，因保留羊肉原本的味道，称之为“白条”。除此之外还有各种乳制品纷纷送到帝王大臣、后宫嫔妃的餐桌上。在美酒佳肴的烘托下，宴会的气氛逐渐升高，塞宴四事表演由此拉开帷幕。
《塞宴四事图》局部，庖厨在处理羊肉
诈马表演：万马奔腾，人声鼎沸
诈马是蒙古旧俗，即赛马表演，是塞宴四事中第一个表演项目。郎世宁在绘制《塞宴四事图》巧妙将四种表演放在同一幅画中，但画作画上未出现诈马节目，而是通过画面中央上方描绘的许多马匹和人物，表示诈马表演已经结束。为深刻感受这项表演的热闹与震撼，我们可从乾隆十九年于承德避暑山庄接见蒙古首领时举行的骑术表演窥见一二。
清 郎世宁 《马术图》 故宫博物院藏
宴会前由蒙古贵族择选数百余马匹，在距离大营二十里外的地方整装待发，为了更轻装快捷，每匹马都要扎束马尾，去除马镫，由小童驾驭。“砰磕万雷忽落空，翩若惊鸿逸若龙”（清·弘历《塞宴四事 其一·诈马》）以连续传递的枪声作为出的发号令。枪响瞬间，只见数百余匹快马飞驰而出，马蹄阵阵响彻山间。骑术精湛的骑手可以仅手持缰绳在马上或倒立或站立，更有二人配合在疾驰的马上表演杂技。欢呼声、掌声不绝于耳。骑者按照规定的路线你追我赶，最先到达大营的三十六名骑手得到了皇帝的赏赐，精彩的表演为此次宴会带来第一个高潮。
清 郎世宁 《马术图》 故宫博物院藏，马上倒立
清 郎世宁 《马术图》 故宫博物院藏，马上杂技
什榜伴宴：异域风情，天籁之音
诈马结束后来到短暂的休息，众人继续品尝美食。忽然一阵浑厚悠扬的乐器声响起，低沉的呼麦唱腔尽显蒙古民族的豪情，数位舞者和歌而舞，精彩的表演瞬间吸引众人的目光。这便是蒙古族经典的“什榜”表演。画面中头戴宽沿红樱皮帽，身穿深蓝色浅花蒙古族长袍的十名乐者，手持各州乐器跪坐在皇帝左侧。第一排从右往左看，乐者吹奏的乐器分别为司拍板、胡笳、司火不思、司筝、司口琴，第二排从右至左，分别是司二弦、司三弦、司月琴、司琵琶和司胡琴五种蒙古族乐器。
清 郎世宁 《塞宴四事图》 故宫博物院藏（局部，什榜乐者）
什榜是指蒙古族的传统音乐，该乐曲承袭了北元宫廷的音乐曲目，这场宴会中表演的《君马黄》、《善哉行》都是清朝《吹乐章》中的曲目，同时也可在元代宫廷音乐系统中找到。
布库表演：气吞山河，龙争虎斗
歌者与舞者表演完毕后离席，乐人们继续为接下来的表演伴奏。乾隆皇帝御座前便是布库竞技场，布库即相扑、摔跤。清朝皇帝都十分重视布库，经常命令八旗官兵开展布库比赛，以此来提升士兵们的体能和格斗能力，同时也有威慑蒙古及其他民族的作用。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更是布库高手，此外还专门设有善扑营，训练摔跤能手，在宴会上表演助兴。
《塞宴四事图》局部，蒙古式摔跤比赛
在外框为木红色，中框为白黄相间，内框是新疆风格的几何状图案，毯心是祥云与仙鹤纹样的特质毡毯上，两组相扑竞赛选手正在展开激烈的对决。今年的比赛尤为精彩，在毡毯上举行的是经典的蒙古式摔跤，毡毯旁边则是新增的厄鲁特式摔跤项目，其胜负规则与蒙古式摔跤不同，摔跤双方需要袒露上身，赤脚而搏，打法形式自由，只要按住对方脑袋并且双肩着地就算取胜。
《塞宴四事图》局部，厄鲁特式摔跤比赛
比赛胜负转瞬变化，看得人眼花缭乱，心潮澎湃，乾隆皇帝以及周围的大臣、官兵，各民族的首领纷纷为布库者加油喝彩。比赛看得乾隆皇帝龙心大悦，奖励给厄鲁特式摔跤胜者并非是寻常的美酒、荷包、缎疋等物品，而是鲜嫩肥美的羊肉一盘，摔跤者谢恩叩头后立刻大快朵颐。乾隆皇帝好奇地询问为何如此迫不及待，厄鲁特式摔跤者回答到因为自己已经很久没这样吃肉了，所以才失仪。
《塞宴四事图》局部，获得赏赐
教駣：精彩的驯马表演
随着布库竞技表演的结束，宴会迎来最后一个节目教駣，也就是蒙古族擅长的驯马表演。按照传统两岁生驹不能装马鞍，所以此次驯服的幼马年龄在三岁左右。駣（táo）即为三四岁的马。驯马前先将扎萨克蒙古贡献的一百六十二匹生马驹集中在大营前的平岗上，它们野性未平，左冲右撞，发出萧萧的马鸣声。
准备完毕后，驯马表演开始，二十名身着蒙古长袍的骑生驹手甩动套杆将绳索套向马首，生马驹乍被束缚，脾气更加急躁，向四处奔突只为挣脱骑生驹者，驯服者淡定从容，找准时机待其稍稳，便纵身跃马稳准地坐在不着一物的生马驹背上。生马驹的挣扎带着驯服者上下翻飞，只听阵阵挣扎嘶鸣，生马驹逐渐失去了力气，加上驯马者善意的安抚，逐渐接受掌控。之后骑生驹手骑着马驹小跑一段距离，二人逐渐融合，便有人拿来马鞍，安置在马上，此生驹最终驯服。
《塞宴四事图》局部，驯马表演
随着最后一匹生马驹被驯服，塞宴四事落下帷幕，傍晚一行人驻扎在萨勒巴尔哈达大营。此次宴会赢得乾隆的欢心，在《塞宴四事》四首诗之后又作《蒙古王公等进宴即席得句》诗一首表达自己的喜悦之情：“木兰岁岁秋围举，东道名藩许献芹。幕设崇冈菊节度，席联新部雁行分。汤羊美胜八珍膳，诈马催来千锦群。诸伎毕陈行赏罢，一家和乐万方闻。”当晚休憩完毕后，第二天乾隆一行人继续木兰之行，几乎保持着每天一行围，每日一大营安扎的节奏，直至十月二十四日回到紫禁城，结束了这一年的木兰秋狝。
参考文献
[1] 邓文静.清代皇家活动与承德城市的兴起[D].四川大学,2006.
[2] 刘丹婷.元明清射箭文化研究[D].苏州大学,2015.
[3] 李伟.清代木兰秋狝研究[D].辽宁师范大学,2012.
[4] 王丽娜.康雍乾三朝热河诗歌研究[D].河北师范大学,2012.
[5] 袁媛.诘戎讲武：乾隆木兰秋猎的宫廷图画研究[D].浙江师范大学,2023.
[6] 谈汀.塞宴四事——清代木兰围场的“那达慕”盛会[C]//内蒙古草原文化节组委会.论草原文化（第十三辑）.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2016:21.
[7] 陈圣争,常建香.集体记忆与盛世构造——乾隆二十五年的蒙古相扑[J].体育科研,2016,37(02):68-72.
感谢您对文博时空原创内容的关注，我们将过往的精华内容汇聚成典藏级书籍《至美国宝》，里面包含 1000 张高清文物影像及讲解。感兴趣的读者可以进入下方视频，点击左下角链接购买。
图片 | 王子玥
排版 | 黄思琦
设计 | 尹莉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