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叶报秋之初,乃韭花逞味之始。”对我来说,故乡的秋滋味,就是母亲那一碟韭花酱。
那天,经过邻居阿姨的小菜园,惊喜地发现,她没有及时收割的两棵韭菜开花了,细细长长的韭薹顶端,一个个白毛毛的小绒球在秋风中摇曳生姿。
我仿佛又闻到母亲做的韭花酱的香味,每年这个时节她都会腌上几罐,用来佐餐。
给母亲打视频电话,果然,她已经盘算着,过几日天气凉下来就做韭花酱。
我提议,今年母亲做指导,我来做。
她不同意,说我工作忙碌,还是等她做好了寄给我几罐,想怎么吃都行。
她这份理所当然的疼爱,让我既心暖又心疼。
韭花酱的主角是韭花。在故乡,每当秋风拂过,满园的韭菜争先恐后地挺出了白色花簇,放眼望去,似满天星星落入一片绿色海洋之中。
母亲觉得做韭花酱的时机成熟,就会走进菜园,俯下身子,一手提着竹篮,一手掐住花朵的底部,用手一捋,韭菜花就落在掌心之中。
母亲把一篮子韭花带回家,坐在门前核桃树下,一朵一朵捻出,仔细地择掉枯黄的花瓣和干瘪的籽实。韭花太多,母亲总是不时地直起身子、伸伸腰。我就趁机给母亲捶背,逗她笑。
择净之后,把韭花放在水里浸泡。母亲说,这样可以将韭花里面小虫卵之类的脏东西洗干净。浸泡的空闲,母亲将生姜和红辣椒清洗干净,和韭花一起,放在背阴处晾干。
准备好一切,母亲带我来到村里的大石碾子旁,把韭花放上去。随着石碾的滚动,韭香四溢。母亲说,韭花要碾得不整不碎,才会又软糯又有韧劲。
当石碾停止转动,我帮着母亲将韭花碎收到盆中,带回家。
这时,就到了母亲大显身手的时机,我看着她将捣碎的生姜、辣椒末一一放入,撒入适量的盐,将韭花碎搅拌均匀后,一点点抖进坛子里,滴几滴白酒,用透明薄膜将坛子密封。
此时,母亲那一脸满足的神情,极为动人。
等待的日子,我时不时问母亲,什么时候可以吃韭花酱?
母亲总是笑着说,小馋猫,急不得呀,总要让它香起来。
大约一周过后,当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母亲小心翼翼地启封坛子,用勺子舀出一些,放进小碟子,淋几滴小磨香油,用筷子搅拌均匀,放在餐桌上。瞬时,一股浓郁的鲜香溢满房间,我禁不住赞叹:“好香啊!”
那韭花酱,大片翠绿中包裹着点点鲜红、点点黑籽、点点金黄,色泽诱人,令人垂涎。我赶紧用筷子挑一点,夹在馒头里,大咬一口;或者放在面条上,挑起长长一筷子,那鲜香辣爽混合的滋味,如清秋的凉爽在舌尖蔓延。
整个秋冬季,母亲的这碟韭花酱点缀着家里的餐桌,陪伴我从少不更事走进不惑之年。
闭上眼睛,细想韭花之味,幡然醒悟,人生就如这碟韭花酱,只有经过艰难险阻的碾压磨砺,经过时间的糅合,才能褪去最初的青涩与直爽,从而真正地体会到生活的原味和魅力。
秋意渐浓韭花香,日子渐长乡愁浓。尝过百般滋味,可在这清秋,最让我想念的还是母亲的那一碟韭花酱。
文章来源:齐鲁晚报
作者:李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