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5月20日,年仅38岁的字节跳动创始人张一鸣出人意料的发了封全员信,宣布辞去公司CEO职务。在大部分人还需要奋斗的年纪,张一鸣选择了早早“退休”。
如今时间过去了整整一年,字节这家估值数千亿美金的“独角兽”,被张一鸣挥一挥衣袖,交到了大学室友梁汝波手中。
这一年里,互联网公司面临收紧的外部监管环境,互联网人口红利消失,高速增长的故事无法再继续,中概股在境外二级市场遭遇重新估值。
字节内部也进行了一系列组织架构和业务变革,去肥增瘦成为主线,人员优化调整,内外形势复杂不清,于是每次字节有事,都有人在呼唤创始人张一鸣回归。
张一鸣就像他在那封全员信中所写道的,他对单纯做大业务规模没有兴趣,烦忙的CEO工作掏空了他的知识储备,让他感觉在“吃老本”,相比之下更喜欢发呆,于是他似乎有意忽视这些声音,消失的很彻底。
在一年前的辞职信中,张一鸣与公司立下十年之约,希望去探索更远景的发展目标。一年已经过去,张一鸣探索了哪些领域?“后一鸣时代”,字节找到新的跳动节奏了吗?
张一鸣“彻底消失”的一年
没有内部信、没有演讲、没有“同学会”面对面交流,“退休”一年的张一鸣,消失得很彻底。
每年的植树节,正好也是字节的周年司庆。今年恰逢字节10周年,员工的司庆大礼包升级了,有以10周年为主题的T恤、背包、水杯、文具袋、记事本和帆布袋等,较往年丰富了不少。一些字节员工还期待,消失已久的公司创始人张一鸣能趁10周年庆像往年那样上台讲两句,给“同学们”打打气。
但司庆当天,庆典由Tiktok CEO周受资线上主持,字节跳动CEO梁汝波做开场发言。公司创始人张一鸣并没有现身,也没有发内部信、提前录制视频,似乎是有意跟公司保持距离。
2019年入职的林芳经历了3次字节周年司庆,这是第一次没有张一鸣的存在。往年,张一鸣都会现身现场,或作主题发言,或作为主持人串场。字节企业价值观的众多“金句”都出自这样的场合。
林芳回忆,前两年每逢公司大事,张一鸣都会发声,有时会发内部信讨论企业价值观;有时会参加定期举办的字节“同学会”,现场跟一线员工对话,解答他们的职场、人生困惑。
自从张一鸣“退休”后,林芳感觉自己跟企业顶层管理者之间的微弱联系彻底断了。虽然大学室友梁汝波接了张一鸣的班,但是在不少字节员工看来,过往张一鸣的一些公开发声,会带有明显的个人风格,分享也会从个人所看、所感出发,比较接地气,没有距离感;而梁汝波在内部的分享更多聚焦业务,很少做个人发挥,更偏官方。
曾经有段时间,张一鸣公开过自己的OKR,好对齐公司上下的工作目标。后来他坦言,2021年开始就没怎么更新自己的OKR。而字节的一线员工也被关闭权限,无法查看张一鸣的OKR。
不擅长社交,更喜欢自己上网、看书、听歌、发呆的张一鸣,自认为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成熟管理者。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做一个孤独的探索者。张一鸣的飞书封面,是一个人坐在桨板上,孤独地朝湖中心滑去,远处是高耸的雪山和丛林,前途未知,空留其他人在岸上看他远去的背影。
张一鸣隐退的这一年,也是字节面临内外挑战极大的一年。
互联网进入存量竞争、严监管时代,过去高速发展的字节也放慢了脚步,公司开始降本增效,重新梳理架构和业务线,从过去无边界扩张,到砍掉一些业务线、优化员工。公司进入成长瓶颈期,员工与公司间的劳资关系也进入多摩擦阶段,取消大小周引发工资收入下降大讨论,近期一名员工绩效被打“FII”(F为字节最差绩效)引发考核不公的质疑,管理层再度遭遇员工信任危机。
每当这时候,不少员工开始呼唤张一鸣回归。在字节内网,一些员工发帖称:“鸣,条危,速归”。在最近的“FII事件”中,有员工认为,字节圈里越来越频繁的删帖限流,跟过去张一鸣主导下以“坦诚清晰”为核心的“字节范”企业文化渐行渐远。
但不管内部还是外界,在这一年中始终没有太多关于张一鸣的信息。近年来,不少互联网公司创始人选择急流勇退,不过“退而不休”仍是常态,同是去年辞去董事长位置的拼多多创始人黄峥,虽然也鲜有消息,不过2021年末还是被外界发现向母校浙江大学捐赠2.5亿元人民币。
而关于张一鸣的消息,更多是逐渐跟字节做切割,近期更是密集卸任字节旗下多家公司法人代表。
“后一鸣时代”,持续收缩
对于稳定得“挣大钱”这件事,张一鸣已提不起兴趣。他不想“吃老本”,想以十年为期,专注学习、系统思考、研究新事物,为公司创造更多可能。
2019年字节7周年庆时,张一鸣曾分享“务实的浪漫主义”的概念。在张一鸣隐退之际,有字节员工在社交平台感慨:CEO变成梁汝波,是否务实的浪漫主义就要变成务实主义了呢?从这一年实际情况看,相比起“张一鸣时代”的无边界扩张,当字节进入“梁汝波时代”,收缩边界、依靠抖音做大营收成了新的选择。
张一鸣时代,字节在短视频、直播、资讯、游戏、社交、问答、教育、金融等热门赛道全线出击,但也导致业务目标难以聚焦,最终不少赛道以失败告终,不过好在公司发展速度够快,掩盖了不少矛盾。用张一鸣的话说,这时候公司不容易出现办公室政治,也不容易碰撞。但公司一旦发展缓慢,就容易挤在一起,就像一个箱子里装了很多膨胀的气球。
梁汝波在做的,更像是戳破不赚钱的气球,把空间让给“现金牛”的气球。在两人交接棒期间,外部环境的变化加速了“戳气球”的进度,矛盾也被激化。
2021年,互联网行业迎来多事之秋:平台反垄断、教培行业“双减”、算法推荐整顿、金融业强监管等,无一不打在字节众多业务线的命门上。于是到了梁汝波阶段,字节“伤筋动骨”式调整教育板块、商业化团队大规模裁员、出售金融业务等一系列操作,开始了剧烈收缩。
根据公开资料不完全统计
2021年11月2日,字节进行了组织架构大调整,首次设立6大BU:抖音、大力教育、飞书、火山引擎、朝夕光年和TikTok。六大事业部的设立实际上象征着此前喜欢小步快跑、快速试错的字节即将进入业务稳定期。张一鸣也在没有亮相的情况下完成了公司最终的权力交接。
拥有超过6亿日活的抖音无疑是字节流量的基本盘,承担了字节生态流量基础设施的作用,是商业变现的根基。抖音的营收曾一度主要依靠广告,但随后电商被字节寄予厚望。2020年6月,字节成立以“电商”一级部门,统筹抖音、今日头条、西瓜视频等平台电商业务。
与张一鸣时代字节喜欢“尝鲜”不同,或许是面临越来越大的上市压力,现在的字节想依靠电商等成熟业务迅速做大营收的迹象越发明显,对于一家准备IPO的公司来说,这是很现实的需求。据媒体报道,2021年抖音电商GMV或达近万亿元,而2022年的GMV目标为2万亿元,保持每年翻倍的增长速度。不过疫情的反复,生产、销售、流通等各个环节的不顺畅,都给抖音电商的继续扩张带来不小压力。
近期,抖音也加大了“抖音商城”等电商业务推广力度,频频以低价好货、限时秒杀、百亿补贴为卖点吸引用户下单,想靠补贴和低价迅速做大GMV的意图明显。
不破不立,这一年,字节的资源在逐渐往抖音倾斜。自2019年下半年加入字节后,刘丽的组织架构一直在商业化条线。2021年底,商业化团队大范围裁员,刘丽成了留下来的幸运儿。不过在此之后,她的组织架构就被调整到抖音条线,绩效主要考核抖音相关的工作指标。在此之前,字节社交项目“多闪”的负责人徐璐冉,在多闪被战略放弃后也加入了电商业务线。
梁汝波最新的一个大动作是将字节更名为“抖音集团”。5月6日,字节跳动(香港)有限公司更名为抖音集团(香港)有限公司。此外,字节跳动旗下多家公司也陆续更名,重点突出“抖音”。在此之前,字节任命了帮助多家中国科技公司境外上市,有着“IPO专业户”之称的高准接棒CFO。
市场人士认为,改名的举动旨在提高抖音品牌估值,与字节考虑将抖音等国内业务独立作为抖音集团赴港上市有强关联性。或许,梁汝波一系列收缩背后的目的是扩张:实现抖音IPO上市。
答案在元宇宙里?
张一鸣曾在多个场合引用《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句子:有时候早餐前,我已经相信六件看似不可能的事会发生了。但忙碌的工作让他忽视了很多事情在现实中已经发生。
担心前沿技术已经发生、而自己与之脱节让张一鸣倍感焦虑。他发现自己已经太长时间没有系统学习,在技术讨论会上跟不上同事们的节奏。于是,张一鸣的“退休”学习清单里,前沿科技占了很大比重。
虚拟现实是张一鸣在辞职信中第一个点名需要重点关注的领域。据关注字节动态的互联网观察人士透露,张一鸣比较关注Pico这个项目。
Pico是北京小鸟看看科技有限公司旗下VR产品,该公司于去年8月被字节收购,并入字节跳动的VR相关业务,获得大量抖音渠道曝光及内容引入补贴。工商资料显示,张一鸣拥有该公司超过98%的受益股份。
互联网巨头青睐虚拟现实技术并非没有先例。Facebook通过收购Oculus确立了在VR市场的领先地位。2021年10月,Facebook宣布其品牌将部分更名为“Meta”,加注元宇宙和虚拟现实技术。但投资人似乎并不认可这样的思路,Facebook股价从去年9月381美元的高位跌至目前约192美元,几乎腰斩。
字节此前也曾涉足硬件制造,但反响一般。2018年,字节收购奄奄一息的锤子手机,不过一直不见起色。2021年初,字节宣布放弃手机业务,锤子团队并入教育硬件团队。此番布局VR智能硬件,张一鸣是否会重蹈覆辙?
从推广力度看,Pico在抖音上的营销不可谓不用力。
我们看到,Pico注册了4个抖音蓝V企业号,其中“Pico官方旗舰店”抖音号几乎每天直播20个小时,几个主播轮班直播,并不断强调30天试用,不满意可无理由退货。
Pico抖音直播间,主播一天直播近18小时
根据蝉妈妈的统计,直播GMV并不乐观,近34场直播平均GMV仅10.7万元。不过中信建投证券在一份研报中预测,由于字节对Pico的营销效果超预期,2022年Pico的出货量将从原定的100万台上调至180万台。不过与Oculus 近900万台的销量相比,仍有不小差距。
同时,字节也加大对Pico的扶持力度。据晚点报道,字节多位内容条线负责人转岗至Pico部门,如抖音综艺负责人宋秉华、抖音娱乐总监吴作敏、西瓜视频负责人任利峰等,希望能补上之前Pico在营销和内容方面的短板。
不过不少消费者对VR产品还心存疑虑。一些用户表示,VR设备价格较贵,又不是刚需,所以不敢轻易尝试,怕踩坑。也有人此前购买过VR产品,但糟糕的体验让他们感觉花了冤枉钱。由此可见,与手机、无人机、新能源汽车等主流消费品相比,属于小众市场的VR能否兑现张一鸣的期待,还有待观察。
张一鸣曾表示,他的签名档一直是喜欢发呆,寓意自己喜欢思考一些非常无边无际和少有人讨论的点子。如今,他的飞书签名改为了“认真、耐心、放松、主动”。在张一鸣决然“隐退”的一年里,他的彻底放手给了继任者施展拳脚的空间,但字节最终走向哪里,外界暂时只能耐心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