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中,她说她叫米歇尔,是一个非洲国际组织驻北京办事处的记者,她读过英文版的《寻找毛乌素》,很想与作者见见面,好好谈谈沙漠。我很高兴地应诺了,并且约定在鄂尔多斯图书馆见面。
米歇尔在图书馆高高的白玉石台阶上冲我招手示意,这是个笑意盈盈的非洲姑娘。她把我带到图书馆内一个临时布置的演播厅里,一架摄像机正对准我们。她还给我介绍了她的同事,一个娇小的北京姑娘小张。采访开始了,我们就从眼前的乌兰木伦河说起。
乌兰木伦河发源于鄂尔多斯高原南部的毛乌素沙漠,流入陕北神木,最终汇入黄河,其在陕北叫窟野河,在鄂尔多斯叫乌兰木伦河。它的南岸向北通向陕北,是三万多平方公里的毛乌素沙漠。它的北岸通向黄河,由南向北是近两万平方公里的库布其沙漠。当年,鄂尔多斯打响工程固沙的攻坚战时,在这条河谷里已经出现了大片大片的两大沙漠的握手沙。如今,绿水泱泱,沙漠远遁,米歇尔呆呆地望着绿水荡漾的乌兰木伦河,看一艘白色的游艇游动在碧波上,脸上浮现出好像听老爷爷讲故事的神情。
我告诉米歇尔,过去这里是荒漠和沼泽,也没有道路和桥梁。我那时在市交通局任领导职务,有重要客人去参拜成吉思汗陵,我总要带着公安科的干警和养路工人在泥沼里探路,垫沙,插小旗当路标,以保安全通行。现在,我们截伏流,固定了河道,汇起了湖泊,几十公里长的河面上我们建起了五座现代化的桥梁,充分保证鄂尔多斯市城市发展的需要。而今,哪儿还有什么沙漠?
这几年米歇尔一直在鄂尔多斯采风,已经走了上万平方公里,根本没有见到一块沙漠,全是树木草地,无边无际。“我是探秘来了,找治沙法宝来了,我要把这一切,告诉我的非洲兄弟和全世界。”米歇尔说,看到鄂尔多斯人民幸福地生活在青山绿水中,现代文明中,真有说不出的感慨。
是的,鄂尔多斯人正走在绿富同兴的康庄大道上,这是实践“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发展理念的写照。现在的鄂尔多斯,天蓝水绿文明富裕。看着玻璃窗外的高楼、大桥、绿水、鲜花、草地,米歇尔夸张地伸出手说:“这还是沙漠吗?我不是走进了传说和童话吧?”
我不禁回忆起更多往事。新世纪初,鄂尔多斯碰上连年的大旱,毛乌素沙漠和库布其沙漠像是疯了,动辄黄尘滚滚,搅起万丈黄烟,沙尘暴直扑北京上海。米歇尔说那时她正在北京语言大学读博士,万没想到北京和撒哈拉大沙漠也有一拼。小张说那时她上高中,沙尘暴常常席卷北京,隔着十米八米就看不清,她们小姑娘连浅色的花裙子都穿不成。鄂尔多斯境内的毛乌素沙漠和库布其沙漠离北京最近,是悬在北京城上的两盆沙。
后来,鄂尔多斯果断地把数万平方公里的荒漠划分到户,人们也有了这样的共识——荒漠也是资源。面对荒漠,各种科学技术手段齐上:绿化固沙、工程固沙、网格沙障、穿沙公路、种子库、无人机、大数据、光伏板、风力发电……鄂尔多斯沙漠成了偌大的试验场,人类的现代化科学技术,在荒漠化治理中大显神通。鄂尔多斯还用经济杠杆撬动了以荒漠化治理为龙头的沙漠经济。就这样,鄂尔多斯沙漠最终成了人们的记忆。
米歇尔听完很是兴奋,邀我到乌兰木伦河上的一艘游艇上,请我吃一顿她亲自制作的库布其大餐。一张洁白的桌布铺在一张桌子上,顷刻的工夫,米歇尔端上了一盆通红的大螃蟹,散发着热腾腾的香气。米歇尔一边往螃蟹上倒咖喱酱,一边对我说:“这是从库布其沙漠的水产养殖点打捞上来的,野生的,黄河水养大的。”我说:“你是从库布其老满那儿得到的吧?”小张笑了:“就是这个老满,又养牛又养螃蟹,发得不得了呢!”这个老满是千万个引凌入沙工程的受益人之一。引凌入沙工程把库布其沙漠黄河沿岸50公里长、5公里宽的沙漠变成了千岛之湖,成了鄂尔多斯水产养殖基地。听说昔日的沙漠上爬满了螃蟹和晾盖子的王八,沙漠水产走俏得很哩。养了一辈子牛羊的蒙古男儿老满成为黄河岸边有名的水产大户。这是又一个动人的沙漠故事,真是讲不完道不尽的鄂尔多斯啊!
我和米歇尔饮着老酒,吃着螃蟹,不觉天色渐晚,抬头一看,一轮明月正从东方升起,爬过层层大楼,高悬在乌兰木伦河的上空,又圆又大,散发着皎洁的光芒。头上有嗡嗡声,几百架无人机正在进行飞行表演。它们在澄静的夜空中变换着队形,灯儿眨巴着眼睛,就像夜幕上的小星星,忽高忽低,让人惊叹。
米歇尔告诉我,她在库布其沙漠上也看见了无人机,用来种草的,一架小飞机一小时能种一百来亩。她说:“库布其人简直是植树种草疯子,我担心这么治下去,鄂尔多斯就没有沙漠了。”我乐了:“现在应该把保护鄂尔多斯的沙漠提到议事日程上了。”米歇尔朝我猛拍一掌,哈哈大笑。
关于鄂尔多斯的沙漠,我与米歇尔有了越来越多的共同语言。月光洒在我们身上,洒在波光粼粼的乌兰木伦河上。
文章来源:光明网
作者:肖亦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