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现实的愿景》
Shirley - Visions of Reality
Production : KGP Kranzelbinder Gabriele, Austria
制片国家 : 奥地利
Languages : English
对白语言 : 英语
Genres : Drama
类型 : 剧情
Writer / Director / Production Designer / Editor : Gustav Deutsch
编剧 / 导演 / 制片设计 / 剪辑 : 古斯塔夫·多伊奇
Key Scenic Artist / Head Painter : Hanna Schimek
风景艺术家 / 首席画家 : 汉娜·席梅克
Director of Photography : Jerzy Palacz
摄影 : 杰西·帕拉兹
Costume Designer : Julia Cepp
服装 : 朱莉娅·塞普
Release Date (Streaming) : Apr 5, 2016
上映日期 : 2016年4月5日
Runtime : 1h 33m
片长 : 93分钟
Starring : Stephanie Cumming, Christoph Bach
主演 : 斯蒂芬妮·卡明,克里斯托弗·巴赫
电影版《车箱》(Chair Car,1965)
火车上,雪莉翻开了一本以她自己为封面的艾米莉·狄金森的诗集,随着镜头的拉近,我们和雪莉一起走进了故事中。
这是一部很难被分类的电影。
影片重现了美国画家爱德华·霍珀(Edward Hopper, 1882 - 1967)的13幅画作,并通过一个虚构的故事将绘画、影像、个人经历和社会变迁融为一体。主人公雪莉(Shirley,加拿大舞蹈家Stephanie Cumming饰演)——一位来自纽约的红发女演员,她走进霍珀的作品,在几近静止的精美画面中,打开了美国 20 世纪政治、社会变化的另一种解释。从珍珠港事件,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从麦卡锡时代、经济大萧条,到肯尼迪遇刺和越战爆发;从马丁·路德·金的《我有一个梦想》,到猫王、马龙·白兰度和玛丽莲·梦露的明星时代......
奥地利电影制作人、建筑师和实验艺术家古斯塔夫·多伊奇(Gustav Deutsch)找到了一种独特的方法,将图像转化为电影影像,并提供了比仅仅尝试让静态的图像运动起来更多的东西——本质上这是一个独特的跨学科艺术项目,是一个电影制作人在另一个艺术家的氛围中编织自己的故事。电影中的13个场景对应着霍珀的不同作品,故事总是发生在某一年的8月28日或29日,在那幅绘画创作的年份。电影按时间顺序——从1931年到1963年——展示了这些情节。影片中的第一个场景,再现了爱德华·霍珀的作品《车厢》,也引入了多伊奇贯穿整部电影的核心元素 : 强烈而克制的色彩、明显的对角线、特别的光影、巨大的空窗,还有某个凝视的瞬间。同时,它们也预示着一个超越个体生活范围、更为广阔的世界。
影片也是对女主人公雪莉的复杂刻画,横跨三十年。既展现了霍珀绘画中那种疏离和孤独的内省情绪,也表现出一种赋权感,一种决定自己生活的决心。尽管没有线性情节或戏剧性的冲突,在那些静态的生活场景中,演员的形体动作或对白也很节制,但这部作品表现出强大的内在张力和神秘感。
爱德华·霍珀《旅馆房间》(Hotel Room,1931)
▲《旅馆房间》黑暗城市中的一处光
明亮成一片的白色墙壁,绿色的沙发,地上的行李箱,局促、逼仄的旅馆房间依旧空荡到刺目,乃至无情。雪莉在欧洲度假后正考虑返回纽约,旅馆房间似乎呼应着女人逆来顺受的专注。我们的目光被引导,沿着一个由床的长边和写字台的边沿夹持而成的小通道,经过堆叠的手提箱和鞋子,最后抵达冰冷浓重的黑夜。
这是黑暗城市中的一处光明所在,它迫使我们停留。然而,在这里,依然没有人分享我们的所闻所见,亦无人关心我们的感受和体验。旅行的放逐,唯有失落相伴随。
爱德华·霍珀《纽约房间》(Room in New York,1932)
▲ 《纽约房间》华丽中弥漫的疏离气息
一对夫妇坐在自家的客厅里,男人微微前倾着身子读报,女人坐在客厅的另一边,目光垂视,手指轻触着琴键。一个百无聊赖的夜晚。这里隐隐还有一种疏远的气息——这气息华丽地涌动着,弥漫在他们周围,并将这男人与这女人捕获了。我们的目光穿越他们忧伤的身影,落在两者之间的那扇门上。门关着,就像他们对彼此关了门那样。
爱德华·霍珀《纽约电影院》(New York Movie,1939)
一面墙的断面和一根精心设计的壁柱将画面间隔开——画面两边所发生的虽居于同一空间内,却彼此迥异。观众凝视着他们面前的荧幕,而耽于自我心事的电影引导员正陷入沉思。显然,她的某种特质更吸引我们。观众上方的三盏顶灯以透视的法则依次排开,营造出一个水平面上的纵深 ; 引导员背后的三盏灯簇集着,在灯罩下形成一个灯光沙漏 ; 分开的幕帘则构成一个朝上的箭头,楼梯拾阶而上。这三者一起创建出一个垂直平面的深度空间。
爱德华·霍珀《夜间办公室》(Office at Night,1940)
雪莉的理想是做演员,却囿于一隅做了影院引导员或秘书。霍珀的绘画大都是关于短暂、孤独片刻的描绘,它暗示了此后与此前所可能发生的基调——是基调而非内容,是暗示而非描述。它总是包含暗示,它们越是戏剧化、舞台化,就越发迫使我们想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越发迫使我们对此前所发生的构建一个叙述。而且,霍珀绘画中的场景经常处于一种禁锢,或至少是某种受限的状态。画中人像那类被剧情所抛弃的角色,沦陷在自己等待的空间里。何去何从,不知将来。
爱德华·霍珀《酒店大堂》(Hotel Lobby,1943)
我们凝望影片中那些熟悉的场景,如探隐私,又仿佛身在别处。我们无非是一场不可命名事件的目击者,迷失于画面未能揭示,任由我们猜度的隐秘中。在霍珀的多数作品中,城市是一种写意而非写实的呈示 ; 城市的空间则为秘密赋形,变身为一座座欲望的悲伤港口。我们观看寂静的滋生,受其压迫,惴惴不安。
爱德华·霍珀《清晨阳光》(Morning Sun,1952)
霍珀绘画中的光很有特点。不像印象派对光的处理,缤纷凌乱,热烈四射,好像随时准备吞噬掉一切——霍珀几乎从不涉及光在大气中的表现方式。霍珀的造型呈现了光感,他的光,尤其是那些室内光,尽管毫无流动性,却依然能让人信服。
雪莉坐在那里,像是由光雕刻出来的那样。可能是因为光照的效果或者绘画的处理手法,霍珀笔下的人物总是显得有些粗糙或些微的缺陷,并不符合大多数人心目中关于美的概念。但她是如此庄重地存在着,凝望着前面的虚空,那虚空一直延展,延展到时间之外。她的过去,正如她身体的背面,遗留在暗影里。
《褐石屋上的阳光》(Sunlight on Brownstones,1956)
画面中他们的凝望,有一种超验的感觉——仿佛正有某种启示降临,或是某种转化的迹象蕴含在那光里。在一定的距离之外,我们卷进了这一场景,目睹了他们的恩典时刻。
人们常常感到霍珀绘画中的那些场景是自己过去曾经经历过的。那是一个在迁流中作惊鸿一瞥的世界,静静的,却有着自己的生命。它不知道,也不关心他人在某一时刻的偶然经行——而且,它从不回应我们的凝视。
爱德华·霍珀《西部旅馆》(Western Motel,1957)
▲ 《西部旅馆》由情绪和感觉主导的虚像空间
画中的女人凝视着观者——这是霍珀绘画中有如此"挑衅"行径的唯一一个人。她坐在床头的边沿,同时也是一扇大落地窗的旁边。这样,摄影师的镜头就可以纳入一部分外面的风景 : 高速公路以及一辆绿色别克车的前端。这个瞬间凝固的女人,她的凝神,让所有的水平动向悬停下来。一种炫目的静寂由另一种在场的静寂所锻造。画家和我们共同扮演了摄影师的角色——我们是画作中那股看不见的力量,是画作中所有事物静止的真正原因,也是画作闪耀、迷人的诱因。
《空房间里的光》(Sun in an Empty Room,1963)
光从窗外进入,在同一房间内两次跌落 : 先是近窗的那堵墙,然后是另一堵微微凹进去的墙。这就是整幅画里的全部运动。光同时落在两个平面上,但我们感受到的却是某种终结之意,没有任何延续的味道,我们也无法游弋其中。如果说光的铺陈暗示了某种韵律,那也是一种削减的韵律。房间仿佛剪切过了似的,前景地板是被裁了去的,带窗的一面墙也被裁去了一边,近旁一棵树木明亮的枝叶在窗框里映照着。
这是霍珀最后的一幅杰作,一幅如入无我之境的图像。
影片默认的摄影模式是将"霍珀的画布"用一个固定镜头拍摄下来
据说,“雪莉”这个名字是霍珀的家人给他最具标志性的画作之一《夜晚的办公室》中那个性感的蓝衣女秘书起的名字。多伊奇一定了解这段轶事——因此,他把出现在霍珀13幅作品中的女人设计成一个单一的、连续的主人公。似乎也是为了强调雪莉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电影角色,在影片三十年的跨度中她都没有表现出随着年龄增长,身体或情感也在逐渐衰老的迹象。霍珀在绘画风格上的一脉相承,以及他总是使用同一个的模特——他的妻子约瑟芬·尼维森(Josephine Nivison),赋予了电影视觉效果上的理想状态。
霍普的绘画向来给人一种电影般的质感,他的艺术创作影响了一些最伟大的导演,比如,阿尔弗雷德·希区柯克、吉姆·贾木什、马丁·斯科塞斯和维姆·文德斯,他的绘画甚至是雷德利·斯科特《银翼杀手》的美学灵感来源。有意思的是,霍珀自己也受到黑色电影(Film-Noir)的影响。但是,《雪莉 : 现实的愿景》不仅仅是对"艺术模仿艺术"这一概念的程式化探索,也是对现实舞台的研究,更准确地说,是一种"元分析"(meta-analysis)。新闻片段、戏剧、音乐和诗歌——电影关注并刻画了雪莉的内心活动和思想,并通过电影中的角色——一个女演员扮演一个女演员,邀请观众将现实视为一个概念课题。而对同一主题的探讨,荟萃分析的结果通常比叙述性的回顾更具说服力。
影片的另一个重要乐趣在于它对霍珀作品一种严格的视觉忠实度。导演多伊奇游走于美术馆和画廊,观察霍珀的原作,记录下最为准确的颜色值。通过他的制作和杰西·帕拉兹(Jerzy Palacz)巧妙校准的布景灯光,像照片一样再现了霍珀模糊而精准的笔触、调色板上的沉静原色。风景艺术家汉娜·席梅克(Hanna Schimek)精确着色的墙壁和地板背景,时装设计师朱莉娅·塞普(Julia Cepp)的优雅服装设计,也为这份"艺术致敬"增添了进一步令人信服的纹理,观影体验好像是在翻阅一本奢华的动画专著。
熊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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