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启程去加拿大蒙特利尔了。对于这次在加拿大蒙特利尔召开的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大家都很期待。因为我们连续奋战了几个月的《金融机构生物多样性风险管理标准》要在这次会议的边会发布。

一、金融机构为什么要进行生物多样性管理

这几个月，整个团队都在为这个标准努力。朋友芳芳是在银行工作的，她问我，为什么金融机构要进行生物多样性风险管理呢？我说，因为生物多样性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下降。由于人类活动，多达100万种动植物面临灭绝，灭绝速度比过去1000万年的平均值高数十倍至数百倍。我看了看她困惑的眼神，说，我知道咱们金融是以人为本的，可是，你知道吗？这样飞速的动植物灭绝速度，是会给人类带来灾难的呀，甚至是灭顶之灾。

我给她讲袁隆平教授的野败，野败是水稻的野生稻种，因为是自然演进，所以具有比较强大的抗病毒抗极度气候的能力，袁教授将其与我们驯养的水稻稻种嫁接，才形成了我们现在的高产稻种。如果野生稻种都灭绝了，即使袁教授技术和学术能力再高超，也没有办法培育出高产杂交水稻呀。人工驯养的粮食作物和家禽家畜等，都会因为人类长期精心照顾和相对近亲的繁殖而产生退化，如果没有各种野生动植物亲戚的存在，我们赖以生存的粮食和家畜等，就会大量减产，我们就要面对饥饿甚至死亡的威胁，毕竟，人类只是生态系统中的一种生物，必须依托其他动植物的存在才能生存。所以，保护生物多样性，就是以人为本呀。

我看芳芳点点头，接着说，其实，不仅是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就是狭义地说，为了我们金融机构自己，也是必须进行生物多样性风险管理的呀。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生物多样性危机已经给金融机构带来风险。当生物多样性危机广泛影响社会经济时，甚至会给金融系统带来系统性金融风险，从而影响金融稳定。生物多样性风险，对金融机构来说，包括物理风险和转型风险。物理风险是因为生物多样性资源本身维持着相关的金融活动，一旦生物多样性资源遭到损失，将直接引发金融、投资标的物的损失，从而引发金融风险。例如，坎昆是墨西哥度假胜地，拥有世界第二大珊瑚礁，是墨西哥旅游业收入的重要来源。但近年来，人为破坏和气候变化使珊瑚状况恶化，威胁到数十亿美元的旅游业。旅游业的这些经济损失被转移到金融机构，导致金融资产的严重损失。金融机构的生物多样性转型风险往往与相关法律、法规或政策密切相关。例如法律法规针对投资项目具有生物多样性的保护条款或相关规定，而相关企业未尽保护责任而造成生物多样性损失，违反了相关的法律法规，从而导致的投资损失。

我对芳芳说，目前，转型风险是金融机构面临的主要风险。由于生物多样性保护往往涉及高度专业性，由于金融机构常常在投资项目时缺乏对项目可能的生物多样性风险的识别、计量和防范能力，从而在投资项目启动后因为相关违法违规行为引发项目中止，导致金融机构的投资损失。在我国，云南绿孔雀案就是最典型的转型风险。

2020年12月31日，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对绿孔雀案件进行了二审宣判，该案件称红河干流戛洒江上的水电站建于国家法律保护的濒危物种绿孔雀的栖息地。北京朝阳区一家环境研究机构发起诉讼，称这座水电站将导致绿孔雀灭绝。云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审理后认为，戛洒江一级水电站淹没区确实会对绿孔雀栖息地和热带雨林整体生态系统构成重大风险。按照我国2014年修订的环境保护法，濒危物种栖息地被纳入生态红线，该大型水电站的建设和运营，将会侵犯到濒危物种绿孔雀的栖息地，因此，违反了国家的环境保护法，项目因此被叫停。但是，该项目已经投资超过30亿元人民币，项目的中止给提供资金的金融机构造成了巨大损失。

二、参加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大会

带着终于完成的《金融机构生物多样性风险管理标准》，兴奋和期待地坐上了从北京飞往加拿大蒙特利尔的飞机。我们是12月6日早上八点离开北京的飞机，飞了三个多小时到达东京，在东京停留了六个多小时，再从东京飞了8个多小时到达温哥华。可是，我们到达温哥华的时候，是12月6日早上九点。时差让我们都有些恍惚，这样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跋涉，好像只是短短一个小时，时间去哪了呀。我们是中午十二点的飞机，从温哥华飞蒙特利尔，只飞了五个小时，想着还能赶上蒙特利尔的晚饭，没想到，到蒙特利尔，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时差呀时差，就这样让我们恍恍惚惚。不过，终于和先期到达部队汇合，心情还是很高兴的。

蒙特利尔之夜，很安静。大会安排很贴心，提供了离会场很近的一些酒店和公寓，公寓可以做饭，所以我们选择了公寓，会议从6日到20日，要进行快半个月，可以做饭的公寓，大家觉得，一边可以努力工作，一边还可以安慰自己的中国胃，挺好的。窗外的蒙特利尔，非常安静，大家都在沉睡之中，可是，我的时差没有调整过来，即使周围一片黑夜，可是大脑顽强地告诉我，这是白天工作时间，我应该干活，于是，我精神抖索地准备会议材料，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晨光初起，霭黎催我去会场报道和参会，我却恍恍惚惚的瞌睡不已，但参会的激动，让我又重新抖擞精神，冒着纷纷的细雨去会场注册并参加会议。

我们住的公寓离会场很近，会议中心周围的一些街道已经被关闭，公车改道。加拿大皇家骑警、魁北克省警和蒙特利尔市警局联合成立了一个特别安保团队。其发言人亚当斯（Tasha Adams）表示，像这样与会者人数超过一万五千的会议，它的安保工作的规模也远超过对国家领导人的保护。来自196个国家和地区的代表将在今后十几天里进行讨论和谈判，以达成一项关于保护全球生态环境和生物多样性的国际协定。这个国际协议，聚焦在目标和资金两大方面。在目标方面，大家希望这个协议，可以将3030目标写入，就是在2030年以前把全球30%的陆地和海洋划为自然保护区，以延缓越来越严重的生物灭绝和气温变暖。而资金机制，则是这次会议的重要主题。在会场上，我们不断听到的争论和讨论是，金融机构怎么参与，金融机构怎么在生物多样性保护中发挥作用。生物多样性保护非常缺乏资金，资金瓶颈已经成为主要障碍，所以，金融机构的行动就至关重要。

大会主席、中国生态环境部部长黄润秋说：“我鼓励各缔约方做出积极的政治承诺，继续加大国际资金投入，为推进磋商进程创造有利条件。我欢迎缔约方部长、国际组织和机构负责人等高级别代表能够聚焦解决难点问题，凝聚最大共识，为推动达成会议标志性成果——‘框架’文件注入强大政治推动力。”

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呼吁发达国家应当为发展中国家提供大量的资金支持，金融机构应当确保其投资能够促进生物多样性的保护和可持续利用。古特雷斯说：“我相信各缔约方和利益攸关方都同我一样，迫切希望扭转全球生物多样性丧失趋势，迫切希望制止这场与自然的战争。我们需要各国政府制定雄心勃勃的国家行动计划，保护和保存我们的自然礼物，让我们的星球走上治愈之路。”

而金融机构，作为生物多样性保护最重要的利益攸关方，如何行动，就成为这次会议非常令人关注的议题。而且，这次会议，也让我感觉到，中国的绿色金融对全球的影响力。之前，国际上是没有绿色金融这一提法的，欧洲等国一般是叫可持续金融，美国叫环境金融。绿色金融的提法是出自我国2016年人民银行等七部委联合发布的《关于构建绿色金融体系的指导意见》，应该是我国对支持绿色经济转型的金融体系的特有称呼。但是，这次在加拿大蒙特利尔召开的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大会，好像代表们都在谈论绿色金融，都在呼吁绿色金融支持生物多样性保护的行动，可见我国的绿色金融，已经成为全球生物多样性融资的总称呼了。在会议期间，我遇到很多来自非洲的代表和欧盟的代表，和我一起探讨，如何在他们国家推进绿色金融，以支持生物多样性保护。

我们带去的《金融机构生物多样性风险管理标准》，因为已经通过了衢州金融办和人民银行衢州中心支行的审核，在当地发布和运用，所以，显然，已经不仅仅是一份研究成果，而是地方金融监管机构实际的行动，因此，在会议期间获得了各国代表的关注。除了参加主会，我们还有三个边会的任务，但这也意味着，我们获得了三次在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大会边会中宣讲《金融机构生物多样性风险管理标准》的机会，非常激动和兴奋。我们白天参加主会，晚上准备三次边会的资料和演讲材料，几乎是无休无眠地工作着，但大家都非常开心。因为会议要求无纸化，所以，我们只带了二十份标准在会场供代表们阅读和收藏，但另外我们准备了六十个小U盘，将英文版的标准拷进U盘，以便大家电子阅读。

三、在边会发布和介绍《金融机构生物多样性风险管理标准》

金融机构怎样在生物多样性保护中发挥更大作用，是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COP15）第二阶段会议的主题之一。因为金融机构的生物多样性风险管理既有利于自身金融业务的稳定发展，也可以通过将生物多样性风险纳入金融机构的风险管理和投资决策流程，引导金融资金投入生物多样性友好的项目，所以，在COP15大会上，金融机构生物多样性风险管理得到广泛重视。

在银行业自然与气候行动主题边会上，《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COP15）主席国代表、中国生态环境部副部长赵英民指出，中国高度重视生物多样性保护工作并已取得显著成效，银行业金融机构在生物多样性保护中扮演着非常重要且独特的作用，希望通过投资风险管理及创新推动金融资源向生物多样性保护领域和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倾斜，为保护生物多样性注入更多金融动力。

《生物多样性公约》秘书处执行秘书穆雷玛呼吁金融机构将生物多样性风险纳入其财务决策流程，号召各相关方协同行动，共商共建有效机制。

因此，由我们人民大学牵头，由中国人民大学、中国人民银行衢州中心支行、开化县政府、世界野生生物保护学会联合编制的《金融机构生物多样性风险管理标准》，在会议上获得了广泛的关注。

12月13日下午，在激动中，迎来了我们参加的第一次边会：《生物多样性保护在中国矿业投资和实践中的主流化》边会。边会时间是下午六点开始，可是，我们下午两点就到了会场准备。为了缓解紧张气氛，我们聊起了闯入会场的仿真恐龙，地球的上一任霸主。是呀，我们人类都以为我们可以成为自然的主人，但其实，我们始终只是大自然的一部分。看看地球上一任的霸主。我看很多宣传稿都提出，我们要拯救自然，我和朋友说，自然哪里需要我们去拯救，你看，恐龙灭绝了，自然还是好好的，我们人类登场，生命的繁衍，积小流而成江海，最终浩浩荡荡，奔流向前。自然，它始终安然无恙，消失和灭绝的，是地球上一轮轮生命。我们现在的努力，也只是希望，我们人类在地球上的存在，可以久远一些，最好是永远。

朋友的眼神就有些停滞，叹息说，久远是多久，永远是多远。蓝教授，我们都是做可持续发展的，看看这世界的变化，二十年前，我们担心的还是我们的子孙后代，所以，我们提出代际公平，而现在，我们已经要担心我们自己这代人了，气候危机、粮食危机、疫情危机、极端气候灾害、生物多样性危机……我们聚集在这里，哪里是拯救自然，我们只不过是在自救罢了，气候大会也好，生物多样性大会也好，我们都是极力想让自然的状态，可以维持在我们人类适宜生存的维度。

时间转眼就到，我们在会上介绍了《金融机构生物多样性风险管理标准》。这个标准最大的特点是详细给出每个行业每个生物多样性风险的管理方法，引导金融机构通过有效的风险管理办法和手段，降低风险管理的成本。

为了降低金融机构管理生物多样性风险的成本，提高精准性，我们在编制标准时首先识别了具有较高生物多样性风险的行业，包括采矿、能源、水利、旅游、农林牧渔、公路铁路等交通设施的建设和运营、药物和生物技术制造业等21个行业。因为不同行业生物多样性风险的来源和表现是不一样的，所以按照每个行业的生物多样性主要来源，给出了金融机构对该行业项目的审核要点。但是，金融机构生物多样性风险管理的重点不仅仅是识别有哪些生物多样性风险，更为重要的是，如何管理这些风险。因此，我们专门在每个审核要点后面，给出了管理办法。审核要点是为了帮助金融机构识别项目中的生物多样性风险，而第三级目录的管理办法，则是帮助金融机构如何管理该生物多样性风险。

在会上，我反复强调，金融机构生物多样性风险管理，绝对不是发现风险后就拒绝，更重要的是要进行风险管理，毕竟，这些具有高生物多样性风险的行业，都是国家需求的，例如采矿、能源等。其实，大部分项目的生物多样性风险都是可以管理的，例如，即使是著名的绿孔雀案例，其风险本来也是可以管理的。该案例的主要风险是项目地点在极度濒危物种绿孔雀的栖息地，如果是在项目向金融机构申请融资的阶段，金融机构就在尽职调查中发现了风险，可以提出重新选址的替代方案，只要项目选址避开了绿孔雀等极度濒危物种的栖息地，风险就可以降下来。对金融机构来说，在项目审核阶段，也就是钱还没投下去之前，认真审核项目的生物多样性风险，不仅有益于金融机构，也有益于客户。

而且，对生物多样性风险管理，还可以化风险为机遇。我专门列举了江西寻乌稀土矿区进行生物多样性风险管理后还获得盈利的案例。寻乌县位于东江源头。稀土的开采和冶炼对东江源头造成了一系列环境破坏，稀土开采和冶炼产生的废水和废渣通过地表地下水进入东江源头，导致水中重金属和放射性元素超标，对东江水生态系统造成严重破坏，造成周边土壤不适合种植，大量鱼类死亡。通过管理稀土矿区生物多样性风险系列方法，东江源头的水质得到了恢复，风险管理也带来了收益。一是生态补偿收入。根据江西省与广东省政府签署的《东江流域上下游横向生态补偿协议》，江西省和广东省每年各出资1亿元设立东江流域生态补偿基金。由于东江源头大部分位于寻乌县，因此生物多样性风险管理导致的水质改善每年能够给寻乌县带来6000万元的生态补偿基金。二是油菜、猕猴桃等农业种植收入。三是矿山旅游业收入。这些收入使该项目的税后内部收益率（IRR）为16.74%，年平均利润总额为7121万元，税后净利润为6053万元。

13日下午的边会获得了很大的成功，我们的信心立即充足起来。本来想晚上去吃饭庆贺一下，但是，想到第二天上午还有《银行业自然与气候行动》边会，匆匆吃了个会场的三明治，就赶回公寓准备了。

真是越紧张就越容易出错，14日上午我赶到会场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胸卡忘带了，会议是九点开始，再回公寓去取肯定来不及。我有点着急，会场工作人员马上安抚我，问我是否带了邀请函和护照，他们可以立即给我重新办一张胸卡。这个难题就这样解决了。

在这次边会上，120余家银行业金融机构及国际组织发布了《银行业金融机构支持生物多样性保护共同行动方案》，我们人民大学也是签约机构之一。《行动方案》指出，要聚焦共建地球生命共同体，充分发挥金融手段在生物多样性保护中的作用；要推进绿色低碳经济全球进程，将支持生物多样性保护与应对气候变化纳入治理架构、战略目标和业务中；要增进绿色金融惠企惠民全球福祉，加大生物多样性保护和应对气候变化领域资金投放力度；要推动生物多样性、气候全球合作，在气候相关披露、自然相关披露等领域发出金融声音。

       在这次边会上，世界自然基金会（WWF）和其他国际NGO组织呼吁银行业为实现应对气候、保护生物多样性和防止土地退化的目标，迅速采取如下行动：第一、确保金融行业、金融机构减少最终杜拒绝对自然资本有负面影响的投资，并增加有积极影响的投资；第二、银行业应当调整和甄别与“自然向好”这一宗旨相悖的激励政策，停止激励消耗自然资本的投资行为；第三，制定和实施国家生物多样性融资计划；第四，引领和撬动私营资本对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NBS）的投入，弥补NBS方面的缺口。而这些行动，都要以生物多样性风险管理为基础，在风险管理的基础上，化风险为机遇，从风险管理走向机遇管理，形成银行支持生物多样性的系统业务流程。

在这次边会上，我再次介绍和讲解了我们的《金融机构生物多样性风险管理标准》，引起了很多国际金融机构和国际组织的兴趣，他们评价说，我们的标准具有很强的实操性，纷纷和我交流和讨论。我把标准送给了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秘书处执行秘书穆雷玛女士，她一直在呼吁金融机构将生物多样性风险纳入财务决策流程，而我们的标准，就是对她的呼吁的最好呼应和落地，所以，她非常高兴。

中国银行加拿大分行行长邓军是会议主持人，为了更好地与会议融合，我会议前就将标准发给了邓行长，没想到，邓行长看得很仔细，他说，这个标准最大的特点是可操作性比较强，清晰地给出了风险管理方法。而且，金融机构的人也能看懂，涉及相关领域的生物多样性风险，只要在管理标准中检索就能识别，并在管理办法下找到进行管理的办法。他说，随着国际生物多样性公约谈判的推进，各国肯定会在法律法规上加强生物多样性管理，这必然会加强金融机构对生物多样性风险的关注，所以，银行都在寻求可操作的生物多样性风险管理方案。我们的这个标准，应该是非常符合当下银行的需求。

邓行长的鼓励让我们更加充满了信心。会后，邓行长还请我们吃非常具有加拿大风味的西餐，里面的羊油奶酪沙拉，很好吃。在西餐里，羊肉的地位是很高的，因为他们认为羊吃草，很洁净。邓行长还说，他准备在加拿大联合加拿大本地银行，举办一个绿色金融大会，说到时请我去讲这个标准，我眼睛都发亮了，很期待呀。

12月16日，我们迎来了最后一场边会，《生物多样性与能源革命论坛》。在这次边会上，我专门以能源行业中电力转移和传输子行业为例，介绍了该标准的架构和使用方法。针对电力转移和传输子行业，我们列出了金融机构的六大审核要点，包括：电力运输系统建设是否对陆地生态系统产生了不利影响？在电力运输区域进行植物维护的时候是否会对濒危动植物带来不利影响？电力运输系统是否经过森林，是否会导致森林火灾？电力运输系统是否会导致濒危鸟类筑巢困难甚至死亡？电力运输系统是否对水生生态系统造成了不利影响？等等，通过给出这个分支行业关键的生物多样性风险，引导帮助金融机构进行风险判断。

如果判断某一关键生物多样性风险确实存在，在这一审核要点之后，我们的标准给出了系统完整的管理方法，帮助金融机构审核客户的可研报告，对客户提出规避和管理生物多样性风险的方案，并纳入与客户签署的协议。例如，标准指出，如果项目的电力传输系统确实存在对陆地生态系统损害的可能，那么可以按项目的实际情况，选择性地使用以下的风险规避和管理方法：第一，建立生态廊道，防止电力运输系统割裂森林生态系统。第二，在现有植被上修建输电线路，不清理土地以保证土壤和地表植物不受到侵害。第三，避免在动物的繁殖季节和其他敏感季节进行施工活动，特别是，应避免濒危野生动物物种的繁殖和筑巢季节。第四，在受干扰地区重新种植当地植物。第五，在日常植被维护中，清除入侵植物物种。第六，优化电网布局，将防鸟驱鸟改为对鸟的引导和保护，在电力线路杆塔上安装人工鸟巢，积极引导鸟类在安全区域生活。第七，在野外设置观鸟站和红外摄像机，更换绝缘导线，记录和检测鸟类的繁殖情况。第八，除草剂的选择应避免持久性有机污染物。第九，调整电力传输路径，以避开重要的生态区，例如，濒危野生动物筑巢地、群居地和迁移走廊。第十，考虑在极度敏感地区安装地下输配电线路，如在濒危或者极危野生动物栖息地。

我说，其实，现在很多企业已经自发地进行了这些生物多样性风险规避和管理措施，绿色金融应该识别这些有效管理措施，及时给予金融支持，这样，就可以引导客户形成管理生物多样性风险的习惯并变成日常业务。例如，在三江源地区，电能的引入可以有效支撑当地经济发展和民生改善。但是，当地也是世界高海拔地区生物多样性分布重要区域，生活着近300种珍稀鸟类，还有金雕、猎隼等20多种濒危猛禽。大型鸟类喜欢居高而栖，但如果它们在输电杆塔上筑巢，有可能引发电击，不仅威胁鸟类安全，也影响输电线路安全。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国家电网在输电杆塔上搭建了人工鸟巢，为鸟类提供固定居所，同时对大型猛禽频繁活动区域的输电线路进行绝缘改造，既方便鸟类活动，也确保了电力线路安全运行。我说，这个故事，也叫生命鸟巢的故事。

从生物多样性保护绩效看，2016年至2021， “生命鸟巢”已成功吸引鸟类筑巢2300多个，共抚育574只幼鸟，猎鹰等濒危猛禽数量也大幅增加。通过保护鸟类和猛禽，还增强了当地草原生态系统食物链的稳定性，将老鼠和兔子的数量控制在合理范围内，并用生物方法保持了草原生态平衡。从当地社区经济发展看，因为风险管理方法解决了生态敏感区的社区经济发展和生物多样性保护的矛盾，实现了三江源地区原生鸟类与新生电网的和谐共处，提升了三江源配电容量，为三江源社区开展生物多样性友好的产业，例如生态旅游等，提供了电力基础。

我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通过对生物多样性风险进行有效管理，可以降低保护成本，化解矛盾，实现生物多样性保护和当地社区经济发展的和谐统一。

第二天，我看很多国内媒体，例如青海日报、国网浙江电力等，都纷纷对我在《生物多样性与能源革命论坛》上的发言进行了报道。

那几天，蒙特利尔下起了纷纷的大雪，外面一片白色的世界，可是，16日晚上，我们还是坚持去外面庆贺了。找了一家酒吧，叫了好几种口味的生蚝，还有蒙特利尔本地的红酒。酒吧昏暗恍惚的灯光，室内温暖如春，轻柔的音乐，窗外是飘飘的大雪，白皑皑的一片，蒙特利尔之夜呀。

四、 昆明-蒙特利尔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与金融支持

蒙特利尔的冬天是寒冷的，风雪交加，而我们的心，也随着会议谈判的进展，紧张、激动和不安，因为，我们都希望看到一个雄心勃勃的行动框架，但是，会议中很多参会代表还是有很多疑问，例如，严格的生物多样性保护措施会不会影响经济发展？是否可以寻找到经济发展与生物多样性保护共赢的模式？另外，目前，生物多样性资源主要分布在发展中国家，所以导致大部分生物多样性保护的成本是由发展中国家承担的，但生物多样性保护的收益却是全球性的，发达国家没有付出很多成本却享受着生物多样性保护的收益，这使一些发展中国家不满，希望发达国家可以在资金、技术等方面承担责任。

非洲国家抱怨资金支持力度不够，欧盟希望提高保护目标力度，印度、巴西、印尼等国也有不同主张，各方唇枪舌剑，参会的各国政府官员、环保人士、科学家们都卷入其中，到处都可以听到激烈的争论、辩论和讨论，而坐在主席台上的黄润秋部长和其技术支撑团队，几乎是无休止的在处理着雪片般的诉求，他们坐在主席台上，却如同行走在雪后的蒙特利尔大街上，每一步都异常小心。

在这个关键时刻，12月15日晚，习近平主席以视频方式发来了致辞，向世界阐述了中国的生态观。在致辞中，习主席对生物多样性保护提出了四点中国主张并阐述了中国行动方案，为未来全球生物多样性治理指明方向。习主席提出的四点中国主张：一是我们要凝聚生物多样性保护全球共识，共同推动制定“2020年后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为全球生物多样性保护设定目标、明确路径。二是我们要推进生物多样性保护全球进程，将雄心转化为行动，支持发展中国家提升能力，协同应对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丧失等全球性挑战。三是我们要通过生物多样性保护推动绿色发展，加快推动发展方式和生活方式绿色转型，以全球发展倡议为引领，给各国人民带来更多实惠。四是我们要维护公平合理的生物多样性保护全球秩序，坚定捍卫真正的多边主义，坚定支持以联合国为核心的国际体系和以国际法为基础的国际秩序，形成保护地球家园的强大合力。

习主席介绍的中国行动方案：一是中国特色的生物多样性保护之路，中国积极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和生物多样性保护，不断强化生物多样性主流化，实施生态保护红线制度，建立以国家公园为主体的自然保护地体系，实施生物多样性保护重大工程，实施最严格执法监管，一大批珍稀濒危物种得到有效保护，生态系统多样性、稳定性和可持续性不断增强，走出了一条中国特色的生物多样性保护之路。二是中国将持续加强生态文明建设，响应联合国生态系统恢复十年行动计划，实施一大批生物多样性保护修复重大工程。三是深化国际交流合作，研究支持举办生物多样性国际论坛。四是依托“一带一路”绿色发展国际联盟，发挥好昆明生物多样性基金作用，向发展中国家提供力所能及的支持和帮助。“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习主席在致辞中呼吁，“让我们共同开启构建地球生命共同体的新篇章，书写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美好画卷。”

习主席的讲话，推动了会议谈判的深入和各方的理解融合。12月19日深夜，随着大会主席、中国生态环境部部长黄润秋的清脆落槌，宣布《昆明-蒙特利尔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通过了。

《昆明-蒙特利尔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包括了23个2030年要实现的环境目标和4个2050年目标。最关键的目标是规定至少保护30%的海洋区域和30%的陆地区域。这个目标是非常具有雄心的，因为之前的草案仅承诺保护30%的海洋和陆地，这是这次会议谈判很大的收获。

但是，实现雄心勃勃的目标是需要资金支持的，因为目前全球仅有约17%的陆地和8%的海洋受到保护，要实现“30x30”的目标，需要采取很多行动，这些都是需要资金的，所以资金问题是关键。

《昆明-蒙特利尔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要求每年募集2000亿美元用于生物多样性保护，这一目标被视为成功落实协议目标的关键。发展中国家要求其中的一半，即每年1000亿美元，从发达国家流向较为贫困的国家，以支持这些贫困国家的生物多样性保护。主席国针对此问题反复与重要捐资国进行磋商，力图说服这些国家接受每年为发展中国家提供200至300亿美元的目标，最后，这一目标写入了框架协议。法国表示将把用于生物多样性的国际资金增加一倍，到2025年前达到每年10亿美元以上，加拿大则承诺提供2.57亿美元，其他一些重要捐资国也做出了承诺。

然而，每年200至300亿美元的捐助，相对于每年2000亿美元的资金目标，还有巨大的差距，所以，如何引导金融资金流向生物多样性保护，就成为落实框架协议的重要内容和基础。

如何运用金融工具和手段，形成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提供资金支持的资金机制，也成为协议落实的重要内容之一。因为，发展中国家拥有全球最丰富的生物多样性，却缺少恢复生态系统、改革农业、渔业和林业以及保护受威胁物种的财政资源。世界自然基金会的一份报告称：1970至2018年，拉丁美洲野生动物种群数量平均下降了94%，是全球降幅最大的地区。

为此，协议呼吁全球金融体系进行根本性转型，并要求像埃及COP27气候大会达成的协议那样，对多边开发银行和国际金融机构进行改革。

会议期间，代表们纷纷讨论，现有的金融机构，例如银行，在审核项目时，并没有把生物多样性成本纳入其审核范围。而作为客户的企业，也没有将自然资本和生物多样性保护成本纳入公司的资产负债表，这些做法导致了资金没有流向生物多样性友好的项目。代表们纷纷指出，联合国、欧盟委员会、联合国粮食及农业组织、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世界银行集团开发的环境经济核算体系，提供了生态系统变化和服务的评估工具，金融机构应该开发自己的评估工具，将生物多样性保护的收益和成本纳入审核中。

很多代表还讨论了生物多样性保护的绿色债券目录和信息披露，以引导金融机构和金融资金流入生物多样性保护项目。绿色金融这个词，已经成为会议经常提及的词汇，如何运用绿色金融支持生物多样性保护，帮助实现《昆明-蒙特利尔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目标，成为大会以及会后代表们十分关注的议题。

                            （五）债权-自然置换

在会上，哥伦比亚等国还要求启动债权换自然机制，虽然没能最终写入协议，却引起了参会金融界人士的极大关注。债权-自然置换（Debt Swap for Nature）是由债权方与债务国之间达成的协议，在自愿前提下通过部分免除、降低利率、延长偿债期限等金融手段，优化、减免债务国的债务（或利率）。通过此项协议，债务国的债务得以重组而作为交换，债务国则承诺保护其自然环境，将重组方案中的一部分债务等值置换，投入到生态保护项目上。债权-保护自然置换协议可以根据债权方的性质分成两类：一类是双边交易，主要是由债权国国家政府主导并决定减免债务；一类是商业债权交易，通常是由第三方商业或私立机构，如银行或信托，以低于债券票面价值的价格，从债权方手中购买下其所有的债务国外债。

“只需要我们每年债务偿还金额的10%，我们就可以实现气候和生物多样性目标。“ 哥伦比亚环境部部长苏珊娜.穆罕穆德在全体大会上说。

债权-自然置换作为新型金融工具和手段，确实在生态环境保护中发挥着较好的作用。塞舌尔债权-自然置换交易是世界首例以海洋保护和应对气候变化为目标的债权-自然置换项目。

塞舌尔共和国位于距东非海岸约1600公里的西印度洋中，由115个岛屿组成，是生物多样性热点区域。很多濒临灭绝的海洋物种在这里生存、繁殖和迁徙。在塞舌尔群岛生活的200种动植物物种中，大约80种是岛屿独有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原始椰林无疑是岛上最引人注目的野生植物，这种罕见的原始椰子树被当地人称为“海椰子”。这种椰子树生命力极强，活1000多年完全没有问题，而且雌雄异株，雄椰树的果实呈长棒型，长达1米多，雌椰树的果实则大如面盆，一颗重达60斤，在塞舌尔的公厕门上通常以雌雄椰子果的形象来区别男女厕所。在茂密椰林的树荫下，巨大的阿尔达布拉象龟在缓缓爬行。岛上的象龟大多超过200岁，有的身长2米，体重200多公斤，是塞舌尔岛上的标志性动物，也是塞舌尔历史无声的见证者。塞舌尔的生物多样性形成了美丽的自然景观和旅游资源，成为了全球著名的旅游景点，比如，英国王储威廉和凯特王妃的蜜月就是在这个美丽的岛屿度过的。

塞舌尔所在的海域是全球生物多样性最丰富的海域之一，但其高度依赖海洋资源，非常容易受到气候变化的影响。气候变化使得海面温度上升，使海洋物种的分布格局发生变化。例如，以珊瑚礁为主的热带海岸生态系统富饶而美丽，是塞舌尔最为重要的财富，支撑着这个国家最重要的旅游业和金枪鱼捕捞两个产业。但是气候变化、强厄尔尼诺事件导致了海水持续升高，在塞舌尔海域造成高达50%至90%的珊瑚白化和珊瑚礁退化。很多濒危物种，受到海水变暖、酸化等影响，导致了不可逆的后果。

塞舌尔同时也是一个背负着高额国家债务的发展中国家，其公共债务总额甚至超过了其国内生产总值的150%。政府偿还债务能力面临严重挑战。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帮助塞舌尔政府化解债务，变债务为生物多样性保护投资的机遇，就成为重要议题。

2016年，世界首例以海洋生物多样性保护和应对气候变化为目标的“债权-自然置换”交易签署成功。这个交易的债权方是巴黎俱乐部。巴黎俱乐部(Paris Club)成立于1961年11月，是由主要来自工业国的官方债权人组成的非正式集团，其宗旨是为面临支付困难的债务人寻求协调和可持续的解决方案。其核心成员是经合组织中的工业化国家，即美国、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日本、荷兰、加拿大、比利时、瑞典、瑞士等。专门为债务国和债权国提供债务安排，例如债务重组、债务减免、甚至债务撤销。在国际上，随着主权债务问题的日益突出，巴黎俱乐部在世界上的影响力也变得越来越大。

国际环保组织大自然保护协会发起组织和筹集了2020万美元，其中500万美元是通过慈善部门筹集资金形成的赠款，另外1520万美元为有影响力的融资贷款，成立了塞舌尔自然保护和气候适应信托。以该信托为依托，向巴黎俱乐部购买了塞舌尔国家债权。经过磋商，债权方巴黎俱乐部以93.5%的折扣和价格出售其所持有的债权，减免了140万美金，最终塞舌尔自然保护和气候适应信托获得了2160万美金的塞舌尔国家债权。

通过这项“债权-自然置换”交易，塞舌尔政府得以以更低的利率、更长还款期限以及更优惠的汇率组成偿还债务。为达成协议，塞舍尔政府承诺于2020年之前，成立40万平方公里的海洋保护区，将受到保护的海洋面积，从仅占其海域面积的0.04%提高到30%，而且承诺发展塞舌尔蓝色经济，保护海洋生物多样性和开展气候变化适应工作。该项目取得了显著的成效，截至2020年3月，塞舌尔按时偿还了所有债务相关款项，并完成了对其32%海域的保护。

塞舌尔债权-自然置换交易证实了这一创新金融模式在生物多样性保护领域能够帮助生物多样性保护融资，获得经济发展和生物多样性保护的双赢结果。既可为债务国提供支持生物多样性保护项目的绿色融资，又可缓解债务压力。

“债权-自然置换”的关键，是营利性生物多样性保护模式的推进。也就是说，是把债权转化为投资，投向了盈利性生物多样性保护项目，这是一种有效的化解债务方式，既化解了债务，又保障了债权人利益，还促进了生物多样性保护。但其基础是营利性生物多样性保护产业的开拓。

（六）营利性生物多样性保护

营利性生物多样性保护产业和模式的设计和开拓，不仅是“债权-自然置换”的基础，其实，也是一切生物多样性金融发展的基础。因为，金融是要盈利的，只有设计拓展营利性生物多样性保护产业和模式，金融才能广泛运用于生物多样性保护，生物多样性保护金融才能形成。目前，商业、金融部门、环境保护组织，金融学者和环境经济学者，正在努力合作，致力于生态环境保护的金融化，包括生物多样性保护的金融化，因为，金融是解决生态环境保护资金短缺重要的可行途径，没有金融的介入和支持，仅仅靠财政和捐款，很明显，根本无法满足资金需求。虽然学者们通过生态价值核算预测生物多样性保护市场利润丰厚，例如，欧盟发布的一份报告指出，预计到2050年，生物多样性和生态系统服务所带来的全球商机累计可达2万亿美元至6万亿美元，但我们必须承认，营利性生物多样性保护刚刚被推开大门，如何进行项目设计以获得回报预期至关重要。

现在很多生物多样性保护项目，通过增加生态康养、生态旅游、碳汇交易等方式实现生态价值的市场化，但我们必须认识到，生物多样性价值市场化，我们刚起步，还有很远的路程要走。例如，被认为在营利性生物多样性保护方面取得较大成就的塞舌尔债权-自然置换交易，根据环境经济学的生态价值核算方法，塞舌尔30%的被保护海域生态系统服务价值达到了1.05亿美元，但这次以这些海域生态价值市场化为基础实现5250万美元的债务重组，仍然是克服了巨大困难。

生物多样性保护是充满情怀的，而盈利的追逐，给人非常世俗的感觉。作为畲族人，我们是从几乎原始的大山中走出来的，原有的公有制母系氏族的影响，使我们对盈利和金钱有着天生的羞涩。但是，投身于绿色金融，这种在大山草原间的实践奔波，让我深深理解，要可持续地保护生态环境，保护生物多样性，推进生物多样性金融化，设计寻找这些项目的盈利模式是至关重要的。这次参加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大会，我遇见了很多和我有着同样思考和想法的朋友，我发现几乎全球的生物多样性保护者，都在试图寻找生物多样性保护和盈利双赢的模式，以打通生物多样性保护项目和金融对接的通道和路径。

一位巴西的朋友给我说了一个故事。巴西境内的亚马逊雨林是全世界生物种类最丰富的地区之一，面积达到约500万平方公里，全球流量最丰富的亚马孙河流经此处，多达数百万的物种在这里栖息。巴西美妆巨头纳图拉公司，推出了“亚马逊计划”，将开发利用亚马逊生物多样性与可持续发展战略相结合。通过这项计划，纳图拉与8300个农户开展合作，其中7000多个农户生活在亚马逊雨林地区。公司派出技术人员指导他们如何识别、种植及收获可用作公司产品原材料的亚马逊植物，鼓励他们在不破坏当地生态环境的条件下为公司供货，比如不得乱砍滥伐，不得毁林开荒等。公司还联合其他合作伙伴一起着手规划生态保护区，目前总面积已达到200万公顷，预计2025年将达到300万公顷，在保护区内将实现林木零砍伐。纳图拉公司成功开发了多达38种亚马孙生物原材料，应用到香波、香皂、护手霜等产品中。项目启动10年来，公司向参与的农户和当地社区直接返还了超过1000万美元利润，直接和间接获利者达到约3万人，为当地间接创造的国内生产总值超过4亿美元，在很大程度上改善了当地的经济和民生条件。我默默地听着，这是一个典型的营利性生物多样性保护项目呀，实现了当地社区经济发展和生物多样性保护的双赢，这种充满着原始森林芬芳的金钱的味道，真是太好闻了。

       我对这位巴西朋友说，我也有中国故事呢，这次参加会议，我还带去了中国绿色金融支持生物多样性的十个案例，而每个案例，其基础，都是营利性生物多样性保护项目的设计和打造，打通了金融与生物多样性之间的连通关系。例如鄱阳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候鸟小镇项目。鄱阳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是候鸟聚集的胜地，生物多样性极其丰富，特别是鸟类，每年来吴城镇越冬的鸿雁达3万只，占世界总数55%以上；白枕鹤超过2500只，占世界总数50%以上；东方白鹤2000只，占世界总数80%；白额雁3万只，占世界总数60%以上。属国家一级保护的有白鹤、白头鹤、大鸨、白鹳、黑鹳等10余种；属国家二级保护的有天鹅、白枕鹤44种；有13种鸟类被国家鸟类保护组织列为濒危鸟类；属中日保护协定的鸟类有153种，占该协定中鸟类总数227种的67.4%；属中澳保护协定的鸟类有46种，占该协定中鸟类总数56.8%。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IUCN红色名录）受胁物种23种，包括极危物种2种，即青头潜鸭和白鹤，濒危物种5种，分别是东方白鹳、黑脸琵鹭、红胸黑雁、中华秋沙鸭和黄胸鹀，易危物种16种，如鸿雁、白枕鹤和白头鹤等。

        这么多濒危珍惜的鸟类要保护，但当地社区农户的经济收益和福利增进也是必须保障的，要实现双赢，就必须寻找营利性生物多样性保护模式。因此，项目依托核心保护区以外的原生态湿地，打造大面积人工湿地，形成服务于科研、旅游、教育、科普的综合性湿地公园；利用吉山岛、松门山岛特有的冲击沙形成的“江南沙漠”元素，植入集装箱酒店、渔夫酒吧、沙漠越野等业态，打造特色休闲产业，形成消费聚集；对周边的鄱阳湖候鸟保护站进行功能提升，打造专注湿地候鸟研究的科研基地。项目的收益主要来自观鸟点门票收入、景区摆渡车收入、停车场广告位租赁收入、商铺及门店出租收入、观鸟设备租赁收入、停车场收入等。项目净收益达到了9%以上呢。

       巴西的朋友听得不断点头，但是，也有担忧，这么多娱乐性消费项目聚合，即使不在保护区核心区，会不会影响鸟类生活呢。我说，项目在设计的时候，就是按照自然向好的生物多样性友好型项目设计的，这些娱乐项目的选择，都是幽静的，严禁噪声、灯光等因素对候鸟的影响，不破坏一寸湿地，不毁坏一片林地，不发展夜间经济。我说，当营利性生物多样性保护项目被设计出来，各种绿色金融工具都可以根据项目特点创新使用，因为横亘在生物多样性保护和金融之间的障碍已经被打通。

      这位巴西朋友问我，中国现在这种营利性生物多样性保护项目多吗？我说，目前还在设计推进，随着我国的绿色金融发展，促进这种营利性生物多样性保护项目将会不断被推出。我有点骄傲地告诉巴西朋友，我并不仅仅是个学者，还曾经在贵州担任过绿色金融管委会主任呢，在一线操盘推动绿色金融。我说，那时央行每个季度都要检查绿色金融工作推进情况，可是，很多生态环保项目，包括生物多样性项目，因为收益的外部性公益性特征，金融没法支持，就必须设计呀。生物多样性项目的生态价值核算是好做的，收益核算总是几十亿，可是，金融机构要的是真金白银的收益，于是，一点点的设计，真是把什么可卖的都设计卖了。例如，流域治理中，掏出的沙子可以卖钱，而且还可以卖很多钱呢，有一个流域治理项目，掏出的沙子卖了几千万呢；治理好的二类水，进入水库后，也可以卖钱。湿地治理，湿地公园照相馆、咖啡馆等的租赁、广告设置可以收钱，湿地的植物花卉幼苗培育可以卖钱，净化好的湿地中的鱼可以卖钱，增加的湿地碳汇可以卖钱，湿地可以提高水质，如果水入了水库也可以卖钱。

我对巴西朋友说，我是畲族人，本来是最羞涩谈钱的，可是，自从做了绿色金融，我感觉自己和葛朗台没什么区别，我心里眼里全是钱呀，看见花，看见水，看见山，看见树，别人看到的是美，我立即想的是怎么换钱。朋友哈哈大笑。

我告诉她，我正在设计钱江源国家公园营利性生物多样性保护项目，她想了想，对我说，生态康养非常好。因为各类动物都害怕人类的嘈杂和太闪亮的光，一般性旅游其实并不太适宜生物多样性保护，但是老年人的生态康养非常适合。因为老年人都爱安静，也不喜欢太光亮，喜欢幽静安然的环境，这也正是动物们喜欢的，而鸟鸣鹿鸣，也可以给老人们带来一种融入大自然回归大自然的安然宁静。所以，老年生态康养，是最适宜生物多样性保护的产业了。我想了想，说，是呀，钱江源国家公园还背靠上海杭州，有很多有支付意愿和支付能力的老人呢。

我说，碳汇收入也是很好的生物多样性收入呢，生物多样性保护，按照生物多样性公约的要求，是采取就地保护的原则，也就是通过栖息地的保护来保护生物多样性的物种、基因和生态系统。而生物多样性栖息地，主要包括森林、湿地、海洋，这些正好是地球碳库，所以，保护生物多样性，其实也保护了地球碳库，因此应该获得碳汇收入。

我给她介绍我们在贵州开发的单株碳汇方法学，告诉她这是专门用于小块林地开发项目的碳汇审核和碳汇交易。核算对象为单株林木，每年核算一次。贵州省山地多，林地分散，本项目通过单株碳汇方法学设计，能够有效整合当地小块林地进行碳汇核算，有效提高分散型森林的碳汇，较好地保护生物多样性。而且交易碳汇收入是直接打入当地农户账户，现在年交易量达到每年2000万元呢，也就意味着，通过单株碳汇交易，为这些山区进行小块林地开发和培育的社区农户每年提供了2000万的收入。

（七）在蒙特利尔展望土耳其

终于要告别蒙特利尔了，大雪飘飘的城市，我们艰难地在寒风中踏着积雪前行。夜晚，漫步在白雪皑皑的蒙特利尔，心里是深深的不舍。全球生物多样性公约缔约方大会COP15，就在我们的依依不舍中结束了，下一届是四年后的COP16，将在土耳其召开。

晚上，大家喝着红酒，吃着蒙特利尔特有的生蚝，在蒙特利尔雪花飘飘的寒夜，展望四年后的土耳其会议。大家讨论下一步的工作，我们要开展《金融机构生物多样性风险管理标准》试点，要设计森林-生物多样性-社区碳汇方法学，要设计生物多样性绿债标准等，要让这些标准和方法学落地，从中国走向“一带一路”，再走向国际。可能是红酒的作用，真是热烈而又雄心勃勃呀。

深夜，打开房间的窗，看着蒙特利尔的夜景，灯光朦胧，再见了，我们将四年后相聚土耳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