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去看张浅潜在北京某酒吧的演出。
我一直以为,尽管她在小圈子里声誉极高,但在当下,应该没有多少人会花钱去听她的现场。即便有,估计多是为怀旧而来。——张浅潜是那个摇滚时代留给我们的精神遗产之一,她在 70 后人群中有一批极为坚定的支持者。
出乎意料的是,一个规模不算小的酒吧,楼上楼下两层坐满了 90 后、95 后。那些年轻的面孔在幽暗的灯光中明明灭灭。跟他们交流,都是张浅潜的铁粉。有些还是坐火车从外地特意赶来的。像我这样的同代人,反而屈指可数。
我当然很惊讶。90 后显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或者说,至少不是电商、游戏、视频公司所定义的那样。而且无论 90 后还是 00 后,他们也会分化,会有自己的文化多样性。人类社会生生不息,年轻人从来不会失去探索音乐世界的兴趣。而一代人与一代人之间,总会有那么几个微妙的接榫,让那些最柔软的东西代代相传,像微生物一样活下去。张浅潜音乐中浓郁的 70 年代气息,那些充满迷惑的青春,正是这些年轻人的诗和远方。
虽然听众变了,但张浅潜那种灵异的气质,一点儿都没有改变。她依然在为年轻歌唱。你看,很多时候,时间并不能改变一切。
在现场,她还是更喜欢即兴式的表演,感觉像在那条冰冻的倒淌河上溜冰,没有来龙去脉,就是跟着感觉走,滑到哪儿算哪儿。有时一首歌开了头,又突然打住,另换一首。有时唱破了音,就小孩儿般做个鬼脸,吐一下舌头,冰鞋在冰面留下的划痕,很快自动消失。也许这正是张浅潜最喜欢的,也是她最大的与众不同。
她是周云蓬、朴树、李志等人最为推崇的音乐人之一。我看到一篇文章,作者引用布衣乐队吴宁越的话说,全中国做音乐的,男的女的加起来,也没几个能超过张浅潜。也有人说,她是音乐上的伍尔芙,是一个随意泼洒的梦,是创造者,也是缪斯本身。
知名乐评人李皖说,不管是搞摇滚,还是玩电子,张浅潜的声音里一直有生命的波荡,那么真,让人心疼——她唱“我最怕身体的生死病痛 / 也最渴望它的欢乐气氛”,真是深入到肉体里的感受,女性爱恋或者渴望爱怜的喜悦,让人陷落。
她写过很多小情小调的歌。但她终究不是那种自怨自艾自恋的歌手。她说她写了很多“大境界”的歌,都还没有来得及整理。她认为她那些大境界的歌非常不一般,“那个词我觉得超过郑钧、许巍他们的那种”,因为她有一种他们所不具备的野性的力量。
“我说的野性力量,是内心有不被规则的东西。”她说。
那是与生俱来的东西。
她在青海长大,毕业于青海艺术学校,专业是小提琴。她后来进入青海歌舞剧团,却不喜欢循规蹈矩的集体生活,18 岁离家南下,来到光鲜亮丽的广州当广告模特。她身材瘦小,却用一种源自青海的野性之美征服了当时中国的那个顶尖秀场。在那些照片里,她很少笑,更多是冷酷的造型,是时尚界里一条倒淌的河流。
倒淌河是她的家乡的一条河流,与长江和黄河相反,从东向西倒着流入青海湖。青海对她的影响是巨大的。李皖所说的那种“生命的波荡”,她自己所说的那种“野性的力量”,毫无疑问是青海带给她的。
她显然不会满足于做模特。她在青海艺术学校的时候,就跟着当时的男友学画画,在广州的时候她就开始写歌。26 岁时她来到北京,很快就与红星音乐生产社签约。她在那个时候写出了著名的《倒淌河》。她的歌与郑钧、许巍、小柯、田震等人的作品一起,收录在《红星四号》、《红星六号》等著名的音乐合集中。
艺术不会让一个人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她很快就与公司解约,一头扎进地下摇滚世界,成为一名独立音乐人,开启了一种颠沛流离但是更为纯粹的艺术人生。她的创作力和生命力像火山一样迸发。2001 年,她推出了自己的第一张个人专辑《灵魂出窍》,独自完成了全部 14 首歌的词、曲和演唱。她毫无保留地燃烧着自己的热情,追寻着她梦想中的自由。
但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江湖。从主流唱片行业出走的张浅潜,不久就遭遇到事业和感情上的双重挫败,在现实中碰得头破血流。那些年,听这个圈子的人说,张浅潜搬到了荒凉的郊区居住,日子过得越来越窘迫。她似乎跌入到了人生的最低谷。
其实那些年也是传统唱片行业被互联网彻底颠覆的转折期,整个音乐行业都陷入到了最低谷。这种阵痛有点像我所在的传统媒体转型,一时间哀鸿遍野,惊慌失措。但是很快,内容与原创的价值再度凸显,音乐产业出现了新的生机,随着社会资本的不断涌入,音乐市场也再度繁荣了起来。
张浅潜也开始重新活跃起来。但是,看上去她不是那种善于经营自己的人,她那些还在做音乐的老朋友,似乎都分享到了逐渐红火的音乐市场的红利,而她只能在小场合演出维持生计。她的酒吧现场演出非常密集。她需要马不停蹄地四处巡演,用赚来的钱养活乐队。而养活乐队的目的,则又是帮她制作新的歌曲。
她在生活中也是一种单飞状态。她认为自己并不是那种与世界对抗的人。她希望找到一种理想中的生活。但她渴望的,是那种把感情和工作“混为一谈”的生活,就是说,她要找的这个伴侣必须跟她一起做音乐,一起巡演,然后一起全世界溜达。在我看来,这就是一种童话。但如果没有,她就坚持在现实中遗世独立。
她是我们这个时代又一个强悍的散兵游勇。我好奇的是,这么一个无比敏感的灵魂,如何能历经磨蚀而又安然无恙?在舞台上,她依然是那个神秘的、精灵般的另类女声,像丛林中那些去年纵身一跃的落叶,没有任何征兆,今年又重新爬上了枝头。
但是从舞台上下来,她毫无疑问需要更多的支持。人生就像卫星发射,需要多级火箭动力推进,当一级火箭和二级火箭脱落,你就需要点燃自己的第三级火箭动力。张浅潜一直在努力,但她现在需要找到自己的第三级动力,才能进入到属于自己的轨道。
早在 2011 年,民谣歌手周云蓬写过一篇关于张浅潜的文章。他认为,这是一个单打独斗的时代,歌手不但要能唱歌,而且还要处理各种杂务,要会外联,会谈判,会算账,还要会写文案。但是张浅潜的个性,显然不适应这种“十项全能”式的竞赛规则。周云蓬说,“我们为什么不能给时代留那么一两个有个性的歌手?当我们听她唱片的时候,我们享受了一个艺术家能给出的最好的果实,这个果实是由她的个性、她张扬的性情、她充满悖论的感觉生出来的,也包括她不谙世事的那一部分。我们往往会奢望,又能吃到奇特的果子,又能看到一个四方周全、八面玲珑的人,岂知这是不可能的。”
张浅潜身上的单纯、神经质、浪漫主义是出了名的。她自己说自己是大条神经。我与她见过几次面,才逐渐适应了她的交流方式。说实话,以她自己孩子气的处事方式,我很担心她把自己的商业合作谈砸了。真心希望她那些潜在的合作伙伴,对她尽量宽容一些,不要过于苛责一个自食其力的天才艺术家,正如周云蓬所说,我们大地上所有的河都向东流,但也要允许一条倒淌河独自向西。
我问她,你最喜欢自己的哪一首作品?是《张浅潜的阳台》还是《倒淌河》?——如今每次演出,《倒淌河》几乎都是粉丝要求的返场曲目。
她想了想,没有回答,而是打开手机,去那里面寻找她新录的小样。后来她说,她更喜欢自己一首还没有录制的歌,名字叫做《我心想去的地方》。
台上的张浅潜
演出海报
张浅潜的画
仲伟志搜神记:前一段时间你做了一个画展,你对自己的美术创作还有更大的期许吗?
张浅潜:美术创作只是一个爱好吧。是因为其他的路被堵住以后,我需要一个出口,美术给我一个倾诉自己的机会。
仲伟志搜神记:在我看来,你是一个天才级的歌手、画家、诗人。这三者对于你,分别意味着什么?——或者说,音乐、美术、文学,那个对你最重要?
张浅潜:美术有点像情人的感觉,音乐就像是爱人,文学是——不能说像“家”吧——是陪伴你的人,文学是朋友。
仲伟志搜神记:音乐、美术、文学,感觉它们占据了你的全部生活。
张浅潜:我一直以来也没说把自己奉献给了艺术,不谈朋友,不谈恋爱。其实是对爱情的幻想和对爱情的向往给了我创造的动力,这能对应出很多东西,能对应很多我的状况。
仲伟志搜神记:在不同的阶段,这三者各有侧重吧?比如说有一个阶段是音乐让你更自由,有一个阶段可能是画画让你更自由,而写作可能一直跟随着你。现在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
张浅潜:写作上,我书已经写了三本。这一段时间也在联系出画集。它们只是生活中几个不同的方位和面向。音乐方面我想先谈与腾讯的和约。但最近比较犯愁的是怎么调度这个人际关系。我住在宋庄,也不开车,跟外界联系不方便,进城需要坐地铁,我不能老打车,老打车的话就会形成一个习惯,这样的生活消费习惯我觉得不好。生活方面没有理顺,你再提问别的吧。
仲伟志搜神记:你怎么学的画?你不是学音乐的吗?什么时候开始学画画的?
张浅潜:我在青海艺术学校学了 5 年小提琴,当时感觉古典音乐太难了,我又没有从小开始学,虽然小的时候家里给我买了琴,但我学晚了,13 岁才开始学。我的同学全都是从小就开始学,进了艺校就很厉害了。所以我一开始学小提琴,就感觉已经到达不了那种可以成为大师的地步了,一想到成为不了大师,就混日子了。而且学生之间竞争很厉害,同学之间竞争很厉害,我不太想那样,就避让开了。那时就在学校里谈了一个男朋友,他是画画的,当时在师范大学上学。我从小就觉得画画很崇高,感觉画画比音乐还要更高一层,就因此迷上画画了。另外一个原因,我从小被我父亲压制的蛮厉害的,他不够通情达理,我们完全没有情感的交流,从小比较怕他。不好好学音乐,这也是一种反抗。
仲伟志搜神记:我听你的歌,看你的画,读你的书,总觉得你的成长环境一定是很特别的。你小时候的生活是怎样的?好玩吗?
张浅潜:我有两种生活。一种在甘肃老家,妈妈带。农村很穷,我小的时候妈妈是医生,算是等级比较高的。那时候其实就有阶级之分了,因为医生是有职业的,我是医院里的孩子,而且家里人很娇惯我,我真的内心感觉到被宠。但周围很多家庭的小孩子丢了马或者丢了家里的牲口,就被家长鞭打。因为那是把家里的几百大洋给丢掉了。我小的时候就体会过这种有差异的生活。后来我爸爸退伍以后就搬到西宁了,在那边分配了,我们就跟着他到了青海。中间还过渡了一段时间,在玉树生活过。玉树是藏区,游牧民族是很自由很狂放很血性的。在那个地方生活的人,他们就是在草原上靠自然的馈赠来生活,放羊、放马,青稞完全是野生的状态,性格也是豪放不羁,这对我来说特别新鲜。我从甘肃农村跑到那个地方去的时候,被他们深刻地影响和感染。那个时候我就感觉到自己的血液里有野性的东西。我现在无法体会了,现在人之为人,都有一种被社会规范化的东西,但是当时我在玉树待的时候,以及后来到西宁生活的时候,我总有一种感觉,人是不是也可以不遵循社会规范的一种模式去生活?除了性格里面,生活方式也可以找寻一种比较理想的状态。因为现在已经有了一些知识,可能知识也不够,但已经把你框住了。各种各样的书本,所有的东西都是规范你的,知识也是规范你的。所以我曾经感受到的那种野性的力量,那种可以冲破一切规则的内心力量,对我来说是非常非常宝贵的。
仲伟志搜神记:那是牧区,你当时不是在城市里吗?玉树不是城市吗?
张浅潜:玉树是一个州县,那时候也没有大楼,全县就一个小百货店。真算不上城市。就在那个环境下,我妈妈给我买了个小提琴。
仲伟志搜神记:你很感激这段成长的经历。
张浅潜:儿时的记忆给我的影响是很重要的。因为我是一个没有上过大学的人,我的知识面就无法再拓展,甚至人际关系也会受到限制。我是写了书了,但我没有受过那种正规的教育,我只是上过音乐学校,有职业训练,但是不是那么高了。我所有的东西是自学的,吉他、钢琴,除了小提琴以外。编曲也是这样的。你说什么天才,天才没有啦,就是悟性很好的那种,对艺术比较敏感。
仲伟志搜神记:你毕业后就去了广州,在那个时代,广州是很多年轻人寻找理想和梦想的地方。其实我也差一点去了广州。
张浅潜:我原来把户口办到广州了,那时候我谈了一个朋友在广州,一开始想去美国,后来我觉得那个人跟我不合适,也就不再考虑去美国、去结婚什么的了。放弃这个机会以后,我就留在广州做模特,做了好几年,当时那些很有名的模特我都认识,我那时候也做得不错。但因为我学过音乐,我就觉得老做模特这种生活不太习惯,如果后来转变成演员的话会更适合,但当时做模特就是摄影那种的,环境很单调。因为感情生活的激情日益平淡,越来越感觉失去了精神支柱,我需要从别的事物当中感受自己的热情,于是就开始画画,迷上了前卫艺术和摇滚乐。然后就到北京办了画展,参加了艺术博览会。
仲伟志搜神记:就是说,你在广州的时候还没有想到要成为一个音乐人。
张浅潜:不是,来北京之前我已经做了三首歌的小样,是一个香港的人给我做的。我当时很久没有做音乐了,因为学院派已经把我禁锢住了,我觉得无法做自己喜欢的音乐。但我还是喜欢艺术。那时候我经常跟男朋友去逛街,买衣服啊,买音响啊,那时候打口带很多,我就狂热地喜欢那些封面设计,喜欢 CD。假如说我不从事艺术,我也是很喜欢这类东西的。有一天逛街的时候,在音响店突然就听到比约克的原版,那个时候原版都蛮贵的,100 多,我毫不犹豫就买回来。一听她那个,我去!太震撼了!因为她是非常非常前卫,她完全是靠概念,比约克你应该没听过吧,她对我的那种改变,简直是太大了。
仲伟志搜神记:我们是同时代人,我还真听过比约克。我有一个问题,就是你最喜爱的音乐人是谁。如此说来,肯定是比约克。还有别人吗?
张浅潜:这些年没有再刻意听什么人的音乐了。就是因为,第一,从事了音乐以后,来到北京以后,耳渲目染,音乐无处不在。第二,这些年也没有结婚,也没有一个很安逸的生存环境,可以买了音响天天在家听音乐,我基本上是走到咖啡店听听音乐,戴个耳机听听音乐,没有说在家里固定地欣赏谁的音乐。然后我又演出,固定的人际关系还蛮少的。你比如我跟你交往一段时间了,因为不需要联系了,我也会断了这个联系,人际关系比较浮动,因为在北京没有落地嘛。
仲伟志搜神记:我觉得美术对你的音乐有很大的贡献,你在音乐上突破了一些传统的创作理念,应该有美术的功劳。
张浅潜:不是的。音乐就是音乐,美术就是美术。我以前可能也有过这种认识,但现在觉得,其实生活跟艺术相互的影响也不大。
仲伟志搜神记:广州和北京,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城市。那时候北京特别干燥,沙尘暴每年肆虐,但依然阻挡不了众多文艺青年前来朝圣。比如你。
张浅潜:当时认识了很多搞艺术的,一大批人。比如尹丽川,还有搞电影的施润玖等等,好多好多人。有很多先锋的艺术家,画画的好多。那个时候许多新的艺术类型还处在萌芽和探索阶段,我感觉艺术圈真那个热闹,好像气候里要闹一场革命似的。
仲伟志搜神记:你找到了一个精神的家园。
张浅潜:有一点点这种感觉。比如说碰到老崔,然后见到 Jazz Ya,Jazz Ya 那个地方你知道吧?是一个日本的酒吧,大家每周都去那个地方聚,非常好玩。
仲伟志搜神记:每个人在创作自己的第一首诗或者第一支歌的时候都有一个契机,你的第一首歌是在什么背景下产生的呢?
张浅潜:就是在听到了比约克的歌以后。那时候也蛮有趣的,在广州待着,揣着点钱,经常听音乐,那时候盗版蛮多的,很爱买那些盗版带。听了比约克以后,我那时候也不太会弹吉他,但突然就写出了《张浅潜的阳台》,还有另外两首很前卫的歌。1995 年写那样的歌曲,真的很前卫。到北京以后就住到赵半狄家,拿给他听,当时徐坦也在。他们听了我的东西,就觉得我在日本发展都不错。当时我已经跟红星公司签约了。但是签了以后再也没有好好地发展。三年以后离开那个公司,反正就是慢慢这样子过来了。
仲伟志搜神记:你写了多少首歌了?有没有统计过?
张浅潜:有啊,到现在 100 多首。很多新创作的,都没有整理出来。现在没有钢琴,只能用吉他。我把我原来的钢琴寄回老家了。我现在这个空间太小,这两天我在想我如果买一个钢琴的话,我就会去放到附近酒吧的密室里。如果整理作品,那我不想接任何演出,也可能谁都不来往,就一个人每天做固定的事情,只有全身心投入到那个状态里,你的词曲才整理好。我现在很多歌词其实是乱的。
仲伟志搜神记:你音乐上现在是单飞状态,目前最大的期望是什么?
张浅潜:我现在跟一些平台谈的是把我以前的歌付费下载。如果我能拿到一笔投资,找到好的制作人,以后就可以靠我写的歌跟这些公司合作,我不需要演出,听懂了吧?
仲伟志搜神记:明白,就是不需要四处巡演了。
张浅潜:可以不要任何演出了,要演出也是因为专辑做得好,人家来找我做剧场或者做大的演出,那就好起来了。付费下载是一个理想状态。那样我即便不是主流,也可以持续地发展。
仲伟志搜神记:你的音乐和歌词,哪个是灵魂?哪个是肉体?——这么问太空洞,换个说法,你是先写下一首诗再给它谱曲吗?还是先有音乐再填词?
张浅潜:我是先有音乐,基本是先有音乐的。
仲伟志搜神记:上次聊天,记得你说你将来希望做电影音乐。
张浅潜:对,那个是理想的状态。
仲伟志搜神记:我怎么感觉你跟这个世界有些格格不入的。
张浅潜:不不不,不是格格不入。我跟大家都合着的呢,都玩。
仲伟志搜神记:那你是在妥协,你试图与这个世界和解?
张浅潜:没有,这个话题我觉得蛮老的,没有什么和不和解,我也从来没有对抗过它们,我可以说我是小半个抗议歌手,但是我现在还没有呈现出我的声音,我没发声。
仲伟志搜神记:目前你最害怕的或者说最惶恐的是什么?会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开始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
张浅潜:没有,我认为自己还很年轻啊。如果有投资给我的话,我觉得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因为你有钱了所有的问题就解决了。你要出唱片就需要钱啊,才能进录音棚啊,才能找到好的制作人啊。有钱以后我会有一支自己的乐队,这个乐队就是为了演出准备的。专辑录出来,乐队长期发展,你的艺术寿命才会无限拓展啊。
仲伟志搜神记:就是说最害怕贫穷?
张浅潜:我觉得我不贫穷,我觉得我还有钱的。如果我想改行的话,我又住在宋庄,那以后也可以靠画画生活,如果画的好我也能养得起自己。我现在就是把重心放到音乐上,但是我没有匹配的东西。你基本的乐队阵容得定下来吧,每次有音乐节找我的时候,我就要重新找乐队。以前这样可以,但是从发展的角度来说不太行。
仲伟志搜神记:你认为你有商业头脑吗?
张浅潜:我觉得你的人际、人脉等等所有东西到位了,它会激发你那方面的东西。
仲伟志搜神记:你觉得你能挣钱养活自己的乐队吗?
张浅潜:那怎么不能,你找到投资不是就有钱了。
仲伟志搜神记:是要找到投资,而不是这么一个个巡演攒钱。
张浅潜:我不停的演出是为了拿钱出来弄乐队。
仲伟志搜神记:也就是为了就养活乐队嘛。
张浅潜:不是养活,给他们钱让他们给我做歌。
仲伟志搜神记:前一段你在东北、江苏各地连续奔波演出,会不会觉得很疲惫?
张浅潜:不疲惫,很开心啊。你又赚钱又旅行,你还拓宽视野,你可以见很多人,你在这天天待着能干啥。我当时本来就要拿我的吉他和设备,比如打印机什么的,我可以在酒店编曲,后来没有拿。我觉得至少把自己放逐出去了,不用被固定的人际关系所束缚,很痛苦的。
仲伟志搜神记:你最喜欢的画家是谁?
张浅潜:画的好的画家多喽,当然梵高他的精神最感动我了。他那样一个人,他肯定是用全部的生命在画画,我曾经觉得自己身上有他那种精神,但是也没学好琴,哈哈。
仲伟志搜神记:你身上有一股梵高的劲儿。
张浅潜:他对我的影响应该是很大的。前些年一直被情感所控,所以我就一直不停地写歌,小情小调的也写过,但我也写过非常非常大的歌,我觉得是真正的大境界、大情怀。你可以说正是因为精神上经历过很大的创伤,经历过那种爱和恨吧,才写出了那些歌。但我觉得,说到底还是因为我还是一个内心豪迈者,我的心比较大。我一首歌叫《我心想去的地方》,就是经历了生死沙场、经历了千转百回的那种对生命的感悟。这些歌没出版,没有录音。这是我自己最重要、最珍贵的作品。
仲伟志搜神记:你的心要是不大,就会变成一个情感世界中的祥林嫂了。
张浅潜:但到现在,大家都开始用网络的时候,我的书还没出版,我的歌还没有出来,我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这样下去我要累死了。我要巡演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仲伟志搜神记:你不是说你巡演很开心吗?
张浅潜:不,我说的是,你要完整地呈现你的作品。比如说我要用乐队在棚里录音,这个造价比较高。乐手费用不说,录音棚每小时很贵的,几百。录音师、制作人,按照很早以前那种传统,都造价特高。但是现在都是卧室音乐,在家就可以做歌。我要现在把电脑打开,编曲一弄,也可以学。只是我觉得如果拿到投资的话,我可以用乐队呈现我那些大境界的歌,那些歌我没有整理。我真的认为我那些大境界的歌是非常不一般的,那个词我觉得超过郑钧、许巍他们的那种。他们也有心胸,但是没有野性的力量。我说的野性力量,是内心有不被规则的东西。
在广州做模特时期的张浅潜
《倒淌河》时期的张浅潜
仲伟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