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偏偏是我?”受访的校园欺凌受害者想不明白。伤害来得毫无缘由,可能是因为外貌的某些特征,或是性格内向不合群,抑或是家境普通,甚至可能因为优秀出众。他们因此负上“原罪”,莫名其妙成了被针对、孤立、欺凌的对象。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的《校园暴力与欺凌-全球现状报告》指出,全球各地都存在校园暴力与欺凌现象,影响着许许多多的儿童和青少年。相关估算显示,每年约有2.46亿儿童和青少年遭受某种形式的校园暴力与欺凌。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推出关注校园欺凌的特别报道,关爱未成年人身心健康,采访了多位卷入过校园欺凌的人,包括被欺凌者和旁观者。
时隔多年,当被欺凌者回忆起那段黑暗的岁月,发现伤疤并没有痊愈。她们经历了漫长的自我救赎,“被欺凌的恐惧感依然在梦里反复攻击我”,“希望当时有人能告诉我,我没有错”。
有人找到了当年实施欺凌的人想要讨回一句“对不起”,结果对方已经全然忘记。说“我忘了”,欺凌者只需要一秒钟;说“我没事”,被欺凌者却可能需要一辈子。
“我无处可逃”
卡比(化名)被欺凌的经历从幼儿园一直持续到高中。她是一名孤独症谱系(又称自闭症谱系障碍)人士,小时候不善于语言表达,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因为言行举止跟同龄人不一样,她被当作异类,几乎走到哪都没有朋友,总是孤零零一个人。
最严重的是初中时期。她初中就读的是一所封闭管理的寄宿制民办学校,所有同学从早到晚衣食住行都在一起。“那是一所所谓的贵族学校,但我一点都没觉得同学们‘高贵’,相反,他们在我的记忆里很野蛮。”
驼背、皮肤黑、长痘、戴牙套、天生汗多,因为这些特征,一入学她就被同学们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总是被调侃“你有没有洗澡”。有人嘲弄男同学会说“喜欢”她;有人偷偷翻她桌柜里的日记,明目张胆留纸条说“被我看过了”;她在课堂上发言或在讲座上提问,底下的同学会用嘲讽的眼神盯着她,恶意模仿她。
难得有人向她示好,她兴奋不已,非常珍惜,以为终于有了自己的朋友。没想到,他们只是想利用她,让她帮忙欺骗老师。年级里评出几大“神兽”,她是其中之一,几乎被全年级的同学孤立。“我什么都做不了,感觉自己无处可逃。”
渐渐地,她不敢讲话,越来越内向、自卑,不管站着还是坐着都不知道手该往哪放,总想遮住自己的脸。卡比说:“校园欺凌最可怕的一点是,每一个动作都有可能成为大家攻击和嘲讽的对象。我担心自己做什么都是错的。”
从二年级开始,李由(化名)就掉进了校园欺凌的“黑洞”。她当时在一个二线城市里就读最好的小学,成绩优秀,深受老师重视。在班上,她有两个朋友,一个外向、一个内向,家境较好,社交能力很强。但朋友很强势,总是要求她按照她们喜欢的样子做,否则就威胁李由绝交。
李由觉得这样的关系太不平等,不想一忍再忍,拒绝了她们的一次要求,结果双方一下子反目成仇。“那时候我太小太天真了,完全没有意识到,一场针对我的围剿即将开始。”
这两位女同学凭着活跃的社交,不断拉拢朋友,把李由以前的秘密全都包装成“黑料”说出去,还向其他人许诺,只要加入讨厌她的行列,这个小团体就可以给对方好处。
她印象最深刻的是,为了拉拢李由的男同桌,欺凌者答应这位男同桌画他喜欢的女生的裸体,供他玩“黄色游戏”。而就在刚才,被画的女同学因为要出国,跟大家分开而伤心哭泣,欺凌者还上去拥抱了她。李由不敢相信,原来人有这么多副面具。
欺凌者还专门拉拢不少调皮捣蛋的男生来攻击她,例如在她的课本上写下 “BT”(变态)、“NC”(脑残)的缩写,趁她去洗手间的空隙踩她的桌子,把她的书甚至整个书包扔进垃圾桶,或者专挑当天要做的练习册扔了。李由晚上回到家找不到作业,第二天交不上作业,被老师批评。次数多了,她只好晚上又折回学校请求门卫开门找书。
她还要忍受肢体的攻击,一些男同学会故意打她,在排队上下楼梯时踩她的鞋让她摔倒,狡辩说“开玩笑”“是我的手自己在打你,不关我的事”。女同学则在背后散播流言抹黑她的名声,或者表面上装作对她很好,一转身就把她送的东西扔掉。渐渐地,她被全班同学孤立。
根据《校园暴力与欺凌-全球现状报告》的界定,校园暴力涵盖身体暴力(包括体罚)、心理暴力(包括言语虐待)、性暴力(包括强奸和骚扰),以及欺凌(包括网络欺凌)。现有的数据表明,校园里的身体暴力并不如欺凌那么普遍。最常见的欺凌形式为:口头侮辱、骂人、起恶意的绰号;殴打、直接攻击和偷窃;威胁、散布谣言和社交排斥与孤立。
来源:澎湃新闻 作者:吴怡、实习生 陈思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