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本斯《朱庇特和塞墨勒》,1640年
赫西俄德的《神谱》中,对狄俄尼索斯(Dionysus)的出身作了明确交代:“卡德摩斯之女塞墨勒与宙斯恋爱结合,生下一个出色的儿子,快乐的狄俄尼索斯。母亲是凡间妇女,儿子是神。现在两人同为神灵。”
在神话传说中,狄俄尼索斯是宙斯与塞墨勒之子。塞墨勒是忒拜公主,宙斯爱上了她,与之幽会。天后赫拉得知后十分愤怒,她变身公主的保姆,怂恿公主向宙斯提要求,要看宙斯的真身,以证明他的神性和对她的忠贞。宙斯拗不过公主的请求,试图只向她显示最小的威力。然而,凡人仰视宙斯就会即遭焚毁。顿时,霹雳闪电大发,宙斯只来得及从塞墨勒腹中救出胎儿。他将胎儿缝在自己的大腿中,直至足月才取出。
因为是从宙斯的大腿里第二次出生,所以,狄俄尼索斯的名字在古希腊语中有"出生2次的人"之意。这种极为特别的出生方式,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雅典娜——她是从宙斯脑袋里蹦出来的。显然,无论是狄俄尼索斯还是雅典娜,这两位神祗都有着与众不同的个性。

安德里亚·斯齐亚沃尼《婴儿酒神与尼萨的仙女》,1530年

尼古拉·普桑《酒神的养育》,1620年

雅各布·乔丹斯《婴儿酒神》,约1640年

朱塞佩·贝佐利《酒神的童年》,1822年

约翰·威廉·施兹《酒神与豹》,1878年
神使赫尔墨斯把狄俄尼索斯托寄给林中仙子。在那里,他被精心哺育,牧神潘恩、山林之神西勒诺斯(Silenus)、半人半羊的萨提尔(Satyr)都是他的老师兼随从。狄俄尼索斯身上永远散发着活力和热情,经常乘坐着黑豹拉的车到处游荡。他掌握了有关自然的秘密以及酿酒的技术,所到之处,便教人种植葡萄和酿酒。他就这样漫游着,从希腊到小亚细亚,甚至远到印度和埃塞俄比亚。走到哪儿,乐声、歌声和狂饮就跟到哪儿。

卡拉瓦乔《酒神》,约1596年

西蒙•所罗门《酒神巴克斯》,1867年
酒神的符号与象征 : 酒神杖、葡萄藤、公牛、黑豹、常春藤、山羊、面具、酒杯
酒神神话在希腊神话中属于一种晚起的神话。那么,酒神神话是如何起源的呢?有迹象表明,他可能发祥自色雷斯的野蛮氏族,起先是植物神。色雷斯这个地方盛产葡萄酒,这些氏族都是以嗜酒著名。酒神信仰被色雷斯西亚部落带到维奥蒂亚,维奥蒂亚移民又把这一信仰传入纳克索斯岛,随后再传播到希腊大陆——先是阿提卡,后来遍及伯罗奔尼撒半岛。到了公元前6世纪前后,狄俄尼索斯已经获得希腊民众、尤其是女性的狂热崇拜。

阿尔伯特·弗雷德《酒神节的游行》

约翰·迪特里希《巴克斯的胜利》,1826-29年
狄俄尼索斯是酒神、植物神、繁殖神和欢乐神,供奉他的神庙遍及古希腊。酒神节(Dionysia)亦称巴克斯节(Bacchanalia),是希腊和罗马宗教中祭祀酒神的节日,也是庆祝丰产的节日。
古希腊人对酒神的祭祀是秘密宗教仪式之一。祭祀之后的游行则带有狂欢性质。参加游行的女性通常头戴常春藤冠,身披小鹿皮,手中握着缠绕常春藤、杖顶缀着松果球的酒神杖,敲着手鼓和铙钹,扮成酒神狂女的形象。她们成群结队地游荡于山间林中,挥舞着神杖与火把,疯狂地舞蹈着,高呼“巴克斯,欧吼(Euoe)”。在狂欢的气氛中,如醉如痴,舞之蹈之,完全沉浸在一种感性的、肉体的陶醉之中。当达到一种极度疯狂或兴奋的状态时,她们就会使用残忍的暴力,毁坏碰到的一切。

约翰·威廉·沃特豪斯《阿里阿德涅》,1898年
阿里阿德涅身边的几只豹子,暗示着酒神巴克斯即将登场

提香《巴克斯和阿里阿德涅》,1522-23年

卢卡·焦尔达诺《巴克斯与阿里阿德涅的胜利》,约1682年

安吉莉卡·考夫曼《巴克斯和阿里阿德涅》,1794年
狄俄尼索斯的传说中,还有一位名叫阿里阿德涅(Ariadne)的女性。她是克里特岛国王米诺斯(Minos)的女儿。不过,在没有遇见自己的真命天子巴克斯之前,她将自己的一腔柔情全部献给了雅典王的儿子忒修斯(Theseus)。忒修斯曾带着阿里阿德涅公主一起逃亡,在途经纳克索斯岛时,他遗弃了熟睡中的公主。
醒来的阿里阿德涅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留在荒岛,伤心欲绝。正在这时,酒神狄俄尼索斯出现了。这是命运的安排,他们相爱了。酒神将一顶黄金打造的王冠作为结婚礼物送给了阿里阿德涅——这也是后来天上的星座"北冕座"被称为"阿里阿德涅王冠"的由来。

迭戈·委拉斯开兹《酒神的胜利》,1629年

马西莫·斯坦齐奥内《向巴克斯献祭》,约1634年
在《荷马史诗》中,荷马提及狄俄尼索斯,却没有将他列为奥林匹斯的大神,似乎说明了他在这样一个政治宗教体系内部并不得宠。后来,狄俄尼索斯进入了代表城邦文明的12主神的行列,但他始终是一个另类——在诸神中间,他已经是一个他者,而对人类而言他也是一个他者。他是宙斯和凡女的儿子,最多是一个半神,并不具备成为天神的纯粹血统 ; 他既是城外的神,又是城邦中心的神 ; 其崇拜群体既有男性公民,也有妇女、儿童和外邦人这些处于社会边缘的群体 ; 在他的崇拜仪式中,既有庄严的杀牲祭祀和集体大餐,又有一些超越界线、违背常规的边缘性行为混杂其中。
所以,狄俄尼索斯常常以一个"外来者"的形象出现。到处都有他,他不属于上天,他同时在天又在地 ; 他无处不在,又什么地方都不在 ; 他是不可见的、不可预见的,而同时又不停地出现。当他在时,就只有他在 ; 当他通过他的脸、他的面具用眼睛看你时,你会为之神迷,会被他征服。
而女人、野兽、酗酒、纵欲、暴力、面具等,似乎构成了狄俄尼索斯崇拜仪式中的重要因素。狂迷之中,人仿佛扮演了神,而神则在虔诚者的身体内部扮演了人的角色,两者的界限不再分明。也就是说,狄俄尼索斯是一个抹消界限的神。通过自己"人而为神"的形象,在希腊宗教史上第一次跨越了横亘在神人之间的巨大的鸿沟,从而向世人晓谕,在入醉或迷狂状态中,人可以与神、与超自然的本体合而为一。

《骑着豹子的酒神》,马其顿镶嵌画,公元前4世纪

古斯塔夫·莫罗《酒神的胜利》,约1876年
尽管狄俄尼索斯有着后起的、甚至外来的因素,但其精神的本质早已根植于古希腊奥林匹斯、甚至更为原始的泰坦神的血液之中。作为酒神,一方面,他使人在迷狂中获得极度的欢乐与自由;另一方面,他引导出人性本身具有的那种黑暗、暧昧的成分,那种深不可测的、狂暴的破坏力量,从而加深了希腊人对于人性本质的理解。
这种特殊的神性与早期的泰坦神系有着更为隐蔽的联系——在日神崇拜的希腊人看来,酒神冲动的结果是"泰坦式的"、"蛮夷的"。吊诡的是,如果说狄俄尼索斯是神,那么他是希腊宗教中唯一一个"人而神者",这一事实本身即是对奥林匹斯神系"神人有隔"观念的僭越或破坏。

尼古拉·普桑《酒神的胜利》,1636年

克劳德·洛兰《有巴克斯神庙的风景》,1644年
尽兴的心醉神迷,热情奔放,完全的占有,还有美酒、狂欢、戏剧、爱情的愉悦,对绚丽多彩而又难以预料的生命的讴歌,假面和化妆舞会的快乐,日常的祝圣......只有狄俄尼索斯能够带来这一切,如果人类和城邦承认他的话。
但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可能宣告在彼世会有更美好的命运——他从不鼓吹逃避现实,也不宣扬通过苦行禁欲的生活,对灵魂打开通向不朽的入口。他从此生此世出发,让"他者"的各种不同形象在我们周围和我们之中脱颖而出。在这片土地上,在城邦的范围内,他为世人开创了向着令人惶惑的怪异逃逸的道路。
这个奇特的、令人陌生、使人困惑的神,会使你对自己感到陌生,对你自己的生活感到陌生——甚至对自己感到疏离。而自制的、平衡又平等的城邦并没有给予他以中心的位置,甚至最初都不承认他是城邦之神。
熊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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